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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珹接了这句话,他小幅度仰首,在这样近的、侧身而立的距离下,那话语轻得像榻间呢喃,蹭着季邈的耳道滑进去。
“我是来,保护你的呀。”
季邈心下重重一跳,朝他看过去。
可偏偏司珹说完这话就退后半步,他在宋朝晖与院外锦衣卫的注目下,客客气气地拜了礼。那眸子里敛着的水波归于平静,虚与委蛇的做派收起来,人就显得冷淡又疏离。
好啊。
季邈犬齿碾了碾舌尖,勉强压下了躁意。
“世子爷误会了。”宋朝晖当即开口,将采青阁的案子囫囵讲了,说,“如今嫌犯仍然下落不明,衍都城内已然不安宁。下官领命办事,率先忧虑王府安危。今日离去后,也还得去别的大人府上。”
司珹随这话而动,自怀中摸出查院文书来,倾身间递到季邈面前。
季邈却没伸手。
司珹顿了一顿,保持着躬身姿势打开那封折,恭敬柔顺地说:“还请世子过目。”
季邈这才垂目,就着司珹的手看完了。随后他抬眼,四下环顾了一圈,露出个笑。
“既如此,”季邈佻达道,“那便有劳诸位了。”
***
肃远王府的京中宅院鲜少使用,也不如西北阳寂的大,但胜在雅致清幽、楼阁玲珑。下午时候雨停放晴,轻泠泠的天光这么一洒,满院春景惹人怜,绿叶繁花,均漂亮得不像话。
三月过了中旬,海棠花落了大半,衍都四下常见颓景,肃远王府院中却植了些野山桃树,桃枝遒劲,眼下正当花期,雾粉色遮蔽了海棠垂朵,似朦胧的云雾。
司珹与一众锦衣卫随宋朝晖进院,由季邈领着深入院中,绕过前殿正堂与中殿宗庙,临到逛完两处后勤别院步入御苑时,已被柔软的山桃刺伤了眼。
西北肃远王府没有这样的桃树——或许曾经有过,但早被连根拔起了。自司珹记事后,有关温秋澜的记忆少得可怜,连她留下的痕迹都难寻觅,直至前世舅舅温秉文站在树下,摸着繁盛的桃花枝,告诉他。
“阿邈,这是你母亲种的花。”
“你知不知道?整个衍都王府处处是她的影子,御苑里都是她会喜欢的亭榭,那栋小阁楼——”
前世的司珹闻言侧目,精巧别致的一小栋楼,沉默伫立在衍都风雨里,那檐下的铃铎已经爬满绿铜锈。
今生的司珹随之仰首,他又看见了这栋小楼,檐下斜斜穿透了天光,风过时铁马轻轻晃,铃声脆响。
“也是澜妹特意为你而造的。阿邈,进去看看吧。”
司珹喉间滚动,收回了目光。
行在最前方的季邈也在此刻站定,他回首,大刀阔斧地扫视一圈,说:“府内格局便是如此,宋大人,请自便。”
“今日多有叨扰。”宋朝晖连忙道,“为了世子与二公子的安慰着想,院内可容藏匿的地方均得看看,不可留有死角。”
他转身,挨个吩咐了遍,那领命的锦衣卫俱去办事。临到最后,宋朝晖才将世子别院留给季邈,自己则携人往季瑜别院去了。
庭中脚步纷然乱踏,戚川也随宋朝晖而去,惟有季邈司珹仍在原处,后者默了片刻,抬脚便要先往小阁楼去。
他登上石阶推门时旁边伸了只手,原是季邈跟上来了。
“不是要查我的别院么?”季邈问,“你往这处跑做什么?瞧着够熟悉啊。”
二人并身进屋,又阖上了门。司珹静静环视一圈浸在余晖中的屋内摆设,才轻飘飘地收回眼,走动间说:“你那别院有什么好查的,我前两日已经看过了。”
他指的是前天夜里,季邈带他出温府翻墙入院、去同那几个新卫打照面的事儿。当夜戚川拖着汤禾去喝酒,季瑜卧病榻上,连咳嗽声都被屋顶上的李十一听得清晰。
季邈和他一起往屏风拐角绕,问:“这处从未住过人,又有什么好查的?”
司珹面不改色地说:“怕你往这处藏人啊,我可得搜仔细了。”
他已抬脚,绕过屏风往旋梯上去,只留给季邈又瘦又薄的背影。
季邈长腿一迈,踏阶随行。
“我此前院里藏的是谁,”他饶有深意地问,“你难道不清楚?”
“世子爷又说笑。”司珹在窗外斜下方锦衣卫的走动间不动声色,拉开一点距离,轻又低地说,“小人怎么会知道世子的房中事?”
季邈倏忽伸手叩了了楼间窗,咔哒声随即一响。
夕阳斜照骤然被阻隔,阁内覆着的橘黄消散掉,尽数变做了冷色,司珹就在晦暗里转身垂眸,安静地看向季邈。
“这太阳晃得人眼疼,”季邈若无其事地说,“折玉不清楚我的事,可折玉想知道么?”
“只要你问,我愿意讲。”
“不了吧。”司珹微微一笑,“今日我乃是奉公而来。怎么能够轻易以权谋私?”
“大理寺究竟在查什么?”季邈再上两阶,就同司珹并肩。他稍一侧身,几乎彻底将对方笼罩在自己的身躯中了。
季邈忽然有一点恍惚,仿佛暗色里司珹也变作了他的影,可偏又这样近地立在自己身前。司珹或许是暝晦里攀出的一抹活色,但他的影子还同自己的重叠着。
不,此刻已经完全被容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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