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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舒云想要朱令月拔得头筹,是以探听到鸾刀下落,立即就跟上了白沙渚。
朱晏亭听罢,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隔着屏风,兰舒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见屏间影影绰绰,她坐下抚琴调音。
只当她气急败坏,只得以弹琴掩饰,不由得一扫胸中郁郁之气,立时心下大畅,一拂锦绣衣摆——
“我知道你心愿落空,丕意不平。可近日从长安传来的消息,皇后之位已议定,前些日子才从齐郡征了巧工数百,为做皇后大婚所用的采十二色锦罗缯縠重缘衣,工成之日,不知是何等盛景,可惜无论是你或是我,都看不见了。”
时有谚云“齐郡世刺绣,恒女无不能,襄邑俗织锦,钝妇无不巧”。
天家从齐郡征巧女数百人,为皇后嫁衣赶工,衣成之日,必为世之盛景。
这特特征了最巧的数百齐女,只为绣嫁衣的待遇,足以令天下女子眼热。
兰舒云说来,也是牙底泛酸,勉自一笑:“如今,你虽不中用了,你妹妹还未可知呢,我听闻圣心喜爱楚地风情,你让鸾刀给她打扮打扮,也梳你从前被赞什么姬的发髻,来日她作了贵人,还可提携你,也作你的臂助,是也不是。”
见她默默不语,又加了一句:“鸾刀若梳得好,我便把她的籍契交给你,让她随你出嫁,与我绝不相干。”
朱晏亭“叮叮咚咚”的拨弄了两声琴音,笑道:“何不早言,说这么一揽子话,原来只是为了梳个头——阿月,你当真想去么?”
后半句,是对缩在兰夫人身后的朱令月说的。
朱令月怔了怔,攥紧自己的巾帕,有些怯生生,然而却肯定的:“我……我想去的。”
朱晏亭沉默了片刻,道:“鸾刀姐姐,有劳你了。”
鸾刀恭谨应声称“喏”,面无表情,对跟在兰夫人身后朱令月说:“姑娘妆奁前坐罢。”
兰夫人没有料到竟然得来这么容易,似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反有些不安。
朱令月很乖觉,得了准,面上暗藏喜色,一言不发走过去,坐到妆奁前。
兰夫人眼睛扫过那空荡荡只有些木簪和通草的妆奁,立刻给跟来的仆妾侍从递眼色,抬过四、五个描金点漆的匣子,其间宝光潋滟,簪环珠翠,不胜华美。
鸾刀解散了朱令月的发髻。
朱晏亭也调好了弦,正好了音,漫捻琴弦,幽幽弹出几个音。
青丝在鸾刀洁白的手中翻卷,她动作熟稔流畅,黑白交衬,那发丝像流水一样,忽而倾泻,忽而翻腾,忽攒在顶心,繁盛葳蕤。
朱晏亭的琴声不疾不徐,若泉水流淌,又若鸟鸣溪涧,半阕弹过,朱令月发顶已现半片反绾莲花。
兰舒云出身楚地,是长公主在章华收的奴仆,没有见过这样的发髻,问:“你幼时就是梳的这发髻去见的天子?”
朱晏亭不答。
偏兰夫人有意刨根问到底:“陛下那时,究竟属意你的头发,还是属意你的衣裳?”
朱晏亭被她烦扰的微微不耐,蹙眉道:“端懿皇太后和陛下,属意的都是我母身份,非是属意谁燕鸣梢头、沐猴而冠。”
兰舒云虽不知“沐猴而冠”的意思,却听懂了“燕鸣”的讥讽之意,怔了一怔,冷笑:“你就嘴硬罢,谁是燕雀,谁是凤凰,不过几日自然分明。”
朱晏亭拨完最后两个音,在余音震颤中,淡淡“此时此刻,已经分明了。”
……
她一曲缓缓弹罢,朱令月头已经梳好,发髻精巧,饰以金翠,挂玉珠,戴臂环,曳香囊,额间葳蕤佩花钿,登时从一尚带稚气的少女,变作一个精致美丽的长安贵女模样。
兰舒云望着感叹不已,搂她在怀,爱的不知怎么是好。
“籍契。”
朱晏亭在屏风后提醒她。
兰舒云从怀里取出一束简书。
“刘将军。”朱晏亭又唤了一声。
刘壁应声而前,取过简书,拿在手中看:“却是是鸾刀的籍契。”
兰舒云还欲说什么,屏风之后,冷冷一声:“送客。”
刘壁立时反手对兰舒云母一干人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兰舒云没有料到他们一拿到东西,立刻就改换脸面,自觉大受冒犯,怒斥:“你……如此行径,来日你要叩拜我女!你今日焉敢如此得罪于我?!”
朱晏亭“唔”了一声,道:“守礼之客来,是当以礼相待。”
刘壁等闻言,以为她心软,对自己作警告之语,一时进退两难,怔怔之际,又听她道:“然而这妇人无作客之节,在此撒泼,掌我仆之面,实无礼之至,尔等也不必留情面。刘将军,有劳你替我——架出去。”
刘壁等人早不满兰舒云,闻言精神一振,高声应道:“喏”
立刻便涌上来两三个五大三粗的军士,再不作任何顾忌,两人架起犹自骂骂咧咧、挣扎不休的兰舒云,如捉小鸡一样,架了出门去,往地上便是重重一掼。
登时将个华袍妇人摔得绣鞋斜飞,罗裙沾泥,衣上草痕,簪环狼藉,鬓飞发落。
兰夫人被粗鲁的架了出去,她跟随的仆妾随从也乱了遭,有数人反抗,却耐不得真刀真枪的军士,一时大多也被驱赶出去。鸾刀自携了岸上几个匣子,合上盖子,扔到地上。
朝地面啐了一口,一言不发转身回屋。
兰舒云摔在石子地上,全身剧痛,眼冒金星,不堪受此奇耻大辱,满面紫涨,指着门口,破口大骂:“你……你这个过河拆桥,无娘养的衰女子!你来日定会后悔!”
刘壁眉头一皱,推搡她一把,险些又将她推至地上:“还不速去!”
兰舒云见他们带甲持坚,自己所携家仆讨不得好,倒退了几步,穿了鞋,悻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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