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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朝霞染红的旌旗掠过城头时,城楼上最后一支北燕玄鹰旗颓然坠地。
乙弗循握紧缰绳的指节白,掌纹间还沾着落雁坡的泥土。
她望着洞开的城门,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蜷缩在棺椁里的雨夜——原来羽丘城的春风,也带着铁锈的腥甜。
“当心流矢。”哥舒衔月策马上前半步,玄色披风扫过她银甲。
北奚公主的护心镜映着晨晖,狼纹在暮色中泛着暗金,仿佛随时要跃出铁甲。她总这般恰到好处地挡在乙弗循身侧,像草原上护着幼崽的头狼。
“看那株海棠。”北奚公主的指节轻叩鞍鞯,顺着她鎏金护甲望去,护城河边数百株垂丝海棠开得正艳,绯色花瓣落满青石桥面,竟似为凯旋之师铺就的锦绣红毯。
马蹄声惊醒了蜷缩在门洞里的更夫。
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迸出精光,手中铜锣“当啷”一声滚过石板路,这声响惊醒了整座沉睡的城池,临街的雕花木窗次第推开,无数张苍白的脸探出阴影。
马蹄踏碎满地杨花,金乌大街两侧的榆树迎风作响。
灰白头的老妪颤巍巍掀开窗棂,浑浊的瞳孔在触及金乌旗的刹那迸出异彩:“是……是凤凰旗!”
“娘您看错了,那是……”中年汉子话到唇边戛然而止,他盯着旗面翻卷的金乌纹,手中陶碗砰然坠地。釉色青瓷在青石板上碎成八瓣,惊起檐下栖鸽,漫天白羽混着杨花纷扬。
“是金乌旗!”卖茶的老汉打翻了竹筛,他踉跄着扑向街心,枯槁的手指死死攥住飘落的旌旗穗子,“三十年了……三十年了!”银白须沾着茶叶碎末簌簌抖,像是风中残烛在舔舐最后的光明。
人群如春汛时的江水般从巷陌涌出。
抱着婴孩的妇人踩掉了绣鞋,半大的孩童攀上断墙,年迈的绣娘颤抖着从怀里掏出褪色的龙凤纹样。
不知是谁先喊出“乙弗”二字,这声浪便如野火燎原,瞬间吞没了整条金乌大街。
破碎的呜咽惊醒了整条长街,木门吱呀声此起彼伏,无数苍老的手掌探出窗棂,抓着褪色的门帘簌簌抖。
抱着婴孩的妇人将孩子举过头顶,襁褓上的百子千孙图掠过金乌旗影;
跛脚的书生拄着竹杖踉跄奔来,断腿处还绑着生锈的箭簇;
卖糖人的老翁扔了草靶,糖稀滴在青石板上凝成琥珀色的泪。
乙弗循望着黑压压跪倒的人群,忽然觉得银甲重若千钧——原来王袍加身不是荣耀,是把千万人的骸骨熔成金冠。
哥舒衔月的手掌适时按在她后心。
北奚公主掌间的温度顺着脊椎熨进血脉:“他们在等王师,不是在等神明。”
七八个总角小儿挤在巷口,他们从未见过这般锃亮的银甲,更没见过马背上那位束着金冠的年轻女将——她的面容比城隍庙壁画里的九天玄女还要鲜亮。
“诸位父老。”
乙弗循翻身下马时,朝着黑压压的人群恭敬行礼。
哥舒衔月默默解下绣着飞鹰纹路的披风。
晨风卷起她战袍下摆,露出暗绣金线的狼纹,惊得几个老者倒吸凉气——三十年前北奚使团入城时,他们见过同样的图腾。
“这是平凉郡主!”
人群中突然爆出嘶哑的哭喊。
白老妪颤巍巍挤出人群,枯枝般的手指着乙弗循腰间玉带:“老身给王府送过春茶,这凤纹玉扣……这凤纹玉扣是平凉郡王大婚时先帝亲赐的!”
满街寂静突然被打破,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如同春雷滚过干涸的河床。
卖炊饼的汉子失控地跪地痛哭,他膝行着想去触碰乙弗循的战靴,却在三步外生生止住——那银甲上还沾着北燕王的血。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呐!”独臂老丈用仅剩的手捶打地面,断腕处的旧伤疤裂开渗血,“我儿被铁浮屠踩成肉泥那日,城门楼上挂的就是这面金乌旗啊!”
哥舒衔月望着人潮中此起彼伏跪拜的身影,忽然想起昨日赫连羽咽气时的眼神——那个枭雄至死都攥着干枯的白玉兰,就像此刻这些百姓死死攥着记忆里的大燕残片。
“卫王千岁!”
不知是谁起的头,呼喊声很快汇成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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