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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他紧皱的眉峰就松开了,因为孩子的小脸贴在女性温暖馨香的脖颈处后,再没有动静,整个人显得很柔软、很安静,乖得不成样子。
这也许是母亲自带的效果,刚刚还如同一只小泥鳅般扭来扭去的孩子突然不委屈也不哭了,甚至安静得有点反常。
殷云裘眼皮微微一跳,他微垂下眼睑,多待了几分钟,亲眼看着安美君给孩子一勺子一勺子喂小米粥,动作十分温柔,而孩子虽然神色恹恹,但依然乖乖地张开小嘴吃了,看上去很听妈妈的话,这似乎又很正常。
正好此时秘书一个电话打进来,他没有想太多,接了电话后便去上班了。
等丈夫走了之后,再也没有脚步声后,安美君看着怀中乖巧的孩子,眸光前所未有的璀璨,嘴角也无意识地扯开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明麓这孩子只是随便哭一哭,他父亲就面露心疼,难怪世人都说大男人对小儿子没辙,嘴上虽说喜欢女儿,男孩女孩都一样,但其实内心深处都更愿意有一个儿子,她这步棋走对了。
可是透过孩子那张玉雪可爱、仿佛吹弹可破的小脸,安美君忍不住陷入了游神。因为她想到了那个被她换走的女儿,明沁,刚一出生脸就皱巴巴,小眼睛睁都睁不开,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不得不咬牙狠心换走,只因为这孩子一出生就错了性别。
听她弟弟说,那孩子现在三岁了,脑子很聪明,却因为身子骨孱弱,现在路还走不稳,但特别会认人,一口一个爸爸妈妈,哄得那国企职工夫妻喜笑颜开,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她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又怕化了,完全就是掌上明珠的待遇。
听到弟弟每天都回报她女儿的消息,安美君才能克制自己泛滥的母爱和思念,但她对殷明麓还是喜爱不起来,毕竟不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而且要不是她把这孩子带到殷家,这孩子怎么可能从小就生活优渥、金尊玉贵,吃穿用度无不顶级,而她的亲女儿却只能当一个平民家的小姑娘!
她本来也可以享受到这一切,天天穿着漂亮的裙子,睡在席梦思的大床上,拥有一间豪华的公主房间,走到哪里都备受关注,她是殷家的千金,长大后可以挑选最优秀最出色的青年才俊。
一想到女儿,安美君那眼底的似水柔情立刻就收了起来,连喂殷明麓吃饭的心情也没有了,厌烦地丢了手中的勺子。因为动作过大,汤碗里的小米粥溅了出来,泼了孩子一身,她冷冷地无视小家伙懵懵又委屈的小脸,借题发挥道:“明麓,你爸爸工作忙,你以后没事不要缠着爸爸,以后妈妈再看到你这样不懂事,可是会打你的手心哦。”
说着,抓住孩子的手,用银勺子打了几下,权作“教育”,然后就直接上楼去了。
反正丈夫不在,她也没有做戏的必要,而管家女仆都已经默认她是殷家未来的女主人,唯她马首是瞻,自然不会对她苛待自己孩子有什么意见。
而安美君走后,那个乌发雪肤的小家伙捂着红通通的小手,委屈地掉眼泪,让人有些心疼,女仆一时有些不忍,但又没资格管闲事,只能当没看见,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所以没人知道,在看不到的地方,那孩子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仗着原主才三岁不懂事,安美君连做戏都懒得敷衍,难怪长大后变本加厉,对原主动不动非打即骂。而原主足足被蒙在鼓里十八年,愣是没觉得安美君对自己刻薄严厉和歇斯底里有什么不对。毕竟人人都告诉他,你妈妈那样是对你好,哪有做母亲的会不喜欢自己的亲生骨肉呢,一些疼痛打在儿身、疼在慈母心啊!
而且原主从一出生就被这个女人抱在怀里,会认人后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安美君,自然不会想到安美君竟然不是亲生母亲。于是每次被打后,抽抽噎噎的都忍了,以为这都是应该的,甚至还为自己惹了母亲不开心、达不到母亲要求而内心愧疚,于是更加拼命的学习,从语言、乐器、绘画、厨艺到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努力精通,但却没有换来安美君的赞扬。
殷明麓冷笑,安美君为什么打原主,自然是因为原主根本不是她肚子里蹦出来的,是别人家的,自然打的不心疼。而他表现得越好,越像是一把刀在安美君心窝里戳,她自然越难受。
她绞尽脑汁找原主的错处,原主挑食,她打他手心;原主成绩优秀但忤逆了一句老师,安美君就打他的腿,害他快走不动路,第二天按头去让他给老师当众道歉;原主成绩没考到满分,安美君就拿戒尺打他手心;旁人都以为安美君只是因为豪门富太太不好当,对儿女的要求过于严厉了,但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人家管自己亲生儿子,别人不好置喙。
原主也是这样认为,可当时的他还是不解,为什么他越发优秀,三好学生、奖学金甚至是国家级证书拿到手软,安美君却越发癫狂,拼命找他的错处。每次他都安慰自己说,妈妈是为了自己好。后来才知道,好个屁啊!安美君只不过是特意找理由想打他罢了,而且不管他学的什么,他越聪慧过人、才华出众,便更衬得她的亲生女儿资质平庸、一无是处,她的心思就落空,她会开心才怪,自然越发严厉,几近走火入魔。
如果真她所说的,想让孩子以后做豪门继承人,所以高标准、严要求,会刻意让原主往艺术方向培养?还美名其曰重视孩子的艺术天赋,说白了,就是故意让原主学与商业无关的东西,彻底与那位置无缘罢了。
而且安美君更高明之处在于,她几乎是从原主两三岁时就开始徐徐谋划,一边把原主往娱乐圈方向培养,一边让抚养女儿的职工家庭近乎倾家荡产地培养出一名“公主”,从琴棋书画到礼仪舞蹈,样样不落,完全做好了迟早要接回来的打算。
而她重生的女儿资质聪颖,也知道母亲的打算,自然顺势而为,让自己从小就讨人喜欢,像一颗“无意”流落民间的明珠,完全不比那些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们差多少。
可怜原主一直被蒙蔽,真以为自己抢占了别人的人生,在死亡合眼的那一瞬间,还心想如果人生一开始没有这样的错位就好了。
殷明麓这辈子来的时间段太早,小胳膊小腿的,怎么跟安美君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斗,尤其是对方掉一掉眼泪,一个母爱如山的名义压下来,他的反抗就会被扣上“不懂事”、“不孝”、“坏孩子”的帽子。
所以他只能暂时求助父亲的力量,使些小手段,希望殷云裘慧眼如炬,能早点把他和安美君隔离开来,不然打手心很痛的诶!
而另一边,殷云裘在前往公司的路上,正好遇上了红绿灯,司机便暂时停车,坐在后车座的他目光被窗外一道风景所吸引。
那是一个年龄不大的男孩,因为走得急了,在水泥地上狠狠地摔了一跤,手心和小腿似乎破了个口子,血流不止,当场在街上哭得撕心裂肺,连身旁母亲的温柔哄劝都停不下来,仿佛自己身上是掉了块肉,而不是破了一点小皮。
殷云裘看得出神,因为这个小男孩与最初宝宝扑到他怀里,越哭越伤心的表现何其相似,似乎是有人愿意回应和搭理,哭闹的孩子也有了发挥的空间,一边委屈撒娇一边哭。
不过,这一点更衬得宝宝在母亲怀里的反常,按理说,比起不经常相处的父亲,孩子回到更喜欢的母亲身边,应该会哭得更加大声,一副娇里娇气要被哄上天的模样才对。但似乎是敏感地明白母亲不会喜欢看到他这样子的,所以宝宝变得无比的乖顺和安静。
忆起这点,殷云裘眉头微皱,心上泛起疑虑。
前头的司机从内视镜里看了看自家老板,也不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什么,外表虽然依旧冷淡,但那俊美的眉眼微皱着,神色中还带了几分若有所思。
冷不防地,后视镜里的老板突然问道:“孩子为什么会哭呢?”
这也许是众多父母的困扰吧,毕竟为人父母,都是第一次,不明白孩子为什么会突然仿佛情绪来了,哭个不停。有的父母会认为孩子在无理取闹、很不耐烦,但也有父母会像殷云裘那般,被自家孩子陡然一哭便慌了神,非要刨根问底。
司机精神抖擞,以为这是考察他业务能力的时候到了,连忙运用自己脑海里的育儿心经,与老板自如交谈道:“可能是孩子长牙了?”他勤恳工作,对老板的家务事不太了解,只知道对方家里有个孩子,还是从外面抱回来的,但具体年龄是不知道的。
殷云裘摇头,刚刚孩子哭的时候,他无意打量了一眼,宝宝嘴里一排漂亮的小牙齿,数量不多,但像小米粒一般精致可爱。
他把孩子的情况描述了一遍,司机果然有育儿经验,他道:“孩子突然哭,却又不说,如果不是身体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孩子在害怕。可能是怕黑、一个人独处、害怕小动物、打针吃药,还有可能是老板你太忙了,孩子太想你,老是见不到你,所以就哭了。”
他没说的是,可能还有保姆虐待,他身边就有这样的例子,父母双方都是工薪阶层,为生活劳碌奔波,没时间照顾孩子,便很放心地将孩子交给月嫂。一开始孩子一直哭也没当回事,后来才知道孩子在家里一直饱受虐待,挨冷挨饿。
当然了,老板家肯定不会有这种情况!身为殷家的小少爷,谁敢虐待他?所以他完全没提,只把孩子哭的原因归结于是老板工作太忙了,而孩子太喜欢父亲了,也算是变相地拍了拍老板的马屁了。
果不其然,殷云裘冷峻的面容稍微和缓,眼底染上一层笑意。他家宝宝一向都是乐呵呵的,一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眉毛眼睛都弯弯的,可爱的不得了,今天见了他,那快把嗓子哭坏的动静可不小,看来是真的太想他了。
短短几分钟内,殷云裘与自家的司机聊了许多,可以说受益匪浅。司机还委婉地建议他,平时要多和孩子相处,醉心事业的同时也别忘记兼顾家庭。见老板听进去了,司机双眼拼命放光,感觉自己离升职加薪不远了。
街上的孩子还在嚎啕大哭,引来不少人注目,孩子母亲无奈地将男孩抱起,哄道:“我的小祖宗,男子汉大丈夫的,你别哭了,你看街上的人都在看你呢,你说你羞不羞?”
那孩子把脸埋在母亲脑后,大声道:“那你要给我买冰淇淋,还有可乐和汉堡包,买了我就不哭了,如果你再给我买变形金刚我会更爱你!”
孩子母亲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还得寸进尺了是吧?只准挑一样!”
孩子委屈地抱住母亲脖子道:“妈妈你太小气了!爸爸就很大方!他上次给我买了玩具和零食!”说着,男孩还耿直地掰着手指头,念了一大堆爸爸给他买的“好东西”,令周遭的人忍俊不禁。
“好好好,我们去超市,你想买什么我都满足你。”孩子母亲算是被自家儿子给折腾服气了。
红绿灯休息结束,车子重新发动。
那对母子渐渐走远,殷云裘收回了目光,面上平静毫无波澜,但“做父亲就该比母亲大方,满足孩子一切要求”这点已经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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