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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殿——”
一道尖亮唱声划破寂静,垂拱殿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殿外宫人提着红金宫灯鱼贯而入,灯火如龙蜿蜒,沿阶而上,一直铺展到朝堂之内。
方才还在笑闹的武将们骤然噤声。
一个个神情肃然,步履轻得像踩在云上。
他们悄悄打量殿内的景象,鎏金蟠龙柱昂然矗立,青玉地砖泛着寒光,御案后的紫檀木雕花精致繁复,像能一眼望尽天子威严。
这是他们从未站过的地方。
大宸建国两百余年来,他们是唯一一批堂堂正正跨过这道门槛的武官。
不是作为护卫,不是作为摆设。
而是以议政之臣的身份。
皇室宗亲早已落座,最上首处,一位鬓边微白的中年男子神色温和,正是睿帝之兄、元琢的伯父,当今贤王。
贤王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入殿的武将,又在裴靖逸身上稍作停留,眸中深意难明。
其他几位宗亲则面色不善,交头接耳地嘀咕着什么。
“陛下驾到——”
徐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众人齐刷刷跪倒在地。
元琢一袭明黄龙袍踏进殿来,少年天子的目光在扫过清流党时突然一凝。
“诸位卿……”他目光扫过清流党那一大片素白丧服,蹙眉不悦,“这是在给谁服丧?”
殿内霎时一静。
董太师整了整衣冠,上前一步躬身道:“回陛下,臣等是为礼服丧。”
说着,董太师抬头,朗朗地念道:“太祖立文武分治乃国本,如今祖制被废,臣等痛心疾首,唯有以丧服示哀。”
元琢哪能不知他们这是在对付顾怀玉?冷笑一声,拂袖踏上玉阶。
“好一个痛心疾首。”
少年天子落座,扫过清流党白花花的孝服,“朕不过登基一载,诸位爱卿就这般披麻戴孝,是觉得朕年幼可欺?”
董太师正色俯首:“臣等不敢。”
“但臣等为大宸社稷忧心,为祖制不存痛惜,实非敢逆圣意,实是……”
“实是顾相擅改祖制,僭越圣权,妄动国本!”
另有一名侍郎忽然跪出列,厉声断喝。
顾怀玉还未到场,这场“大戏”便拉开了帷幕。
“陛下万岁之基犹浅,江山未稳,偏有人独断专行、目无祖训,臣等寝食难安——”
“请陛下明察,收回成命,以正朝纲!”
礼部侍郎更是一头磕在地上,声嘶力竭:“臣宁愿血溅金阶,也不愿见文武不分,礼崩乐坏啊!”
殿内顿时哭嚎一片,这些平日最重仪态的文人,此刻却像死了亲爹一般捶胸顿足。
唯有董丹虞静立一旁,新科探花俊秀的脸上不见悲戚,反而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幽微。
皇室宗亲端坐两侧,却无人应声。
武将队列中,一个个看得龇牙咧嘴。
“我他娘还以为是谁死了。”
“这要是我们边关兄弟死了,有他们一半哭劲儿,也不至于连抚恤银都批不下来。”
“别说了。”老严低喝制止,长长叹一声:“都好好看看,这就是顾相面对的局面。”
一时间,整个武将队列无声。
他们本就是粗人,骂人放屁都比读圣贤书熟练。
但此刻,一个个第一次意识到,顾怀玉那道让他们得以入殿议政的钧令,是踩着多少人的怒火、穿越多少层血雨腥风斩下的。
裴靖逸在宣德门见识过清流党的厉害了,此刻垂拱殿内的杀机,比昨日何止凶险十倍?
他眉头微挑,顾怀玉那副薄弱的身子骨,能不能受得住满朝文官的围攻?
殿门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四名宫人抬着紫檀圈椅进来,那座椅被径直抬到丹墀之下。
正对着满朝文武,背向龙椅,恰恰挡在皇亲宗室之前,如一道无形界碑,将天子与朝臣生生隔开。
紧接着是两名小太监,一个捧着鎏金暖炉,一个端着青玉茶盏,鱼贯而入。
随其后的是沉沉木盒中捧出的银炭炉,火光未至,热浪先拂。
清流党众人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董太师脸色难看,满朝文武皆须肃立,唯有顾怀玉,竟敢在垂拱殿内设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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