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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涣点了油灯,便卧在床上,心想本来是为了怄叶箬难过,现在不是苦了自己?唉唉,何苦来著?
李涣铺开了床,才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转头去看,来人便是叶箬。
叶箬满山的乱跑,好不容易见到松树附近的小屋亮光,才赶来,门也没敲,直接冲进来,见到李涣好好的站在那儿,悬著的心总算放下。
李涣见叶箬额角生汗,也只道:「你来干什麽?」
叶箬道:「你要是喜欢骑马,便等白天来骑,大半夜的,实在是不妥。」
「不想叶先生这麽关心我。」李涣道。
叶箬只说:「跟我回去罢。」
「你今日且跟我说明白了。」李涣翠眉一挑,说,「你费这麽番周章,到底图的是什麽?」
叶箬愣了愣,没说话。
李涣恨不得拿铁杆撬他的嘴巴,但却知道不能急,语调越发平缓道:「我糊里糊涂活了这麽多年,也够了。若你今日不给个明白的答案我,我就不走了。」
叶箬就是怕自己说出心中的妄念,会招人厌恶。可这几天来,李涣对他越来越疏淡,时不时拿话噎他,让他究竟闹心,那非份的话每每都要到了嘴边,又生生吞了下去。
李涣催道:「你要说便说,不说就走,别碍著我休息。」
叶箬说不出话,可搁著李涣在这荒郊野岭,也不放心,只踌躇著,不进不退。
李涣见叶箬这样,心里也气,到底是要拿铁锹才能撬开他这张嘴吗?
在重遇叶箬开始,李涣就渐渐走回了昔日。从动用第一瓶蛊毒开始,李涣慢慢发现自己所爱的并非这位兄长,再到顾泷因中蛊而错爱他,李涣并无半点欣喜,反而是满心的疑虑和愧疚。顾泷说出的『记忆断片』,听起来明明荒诞抽象,但李涣却只觉感同身受。失落的童年回忆渐渐走出封锁之中,因为药性的压制,只在李涣的梦中朦朦胧胧地再现。那一树繁花,那一泓流水,通通在梦里重现。
李涣醒来,辗转,反侧。
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寻常,夜里是困於迷蒙的梦中,白天则是不时想起诡秘的巫医。虽说是巫医诱他落陷阱,但到了今日的境地,他本人也该负一半的责任。
最後,循著记忆找到了梦中的花园,他却遭受到顾泷的指责。遭受责难,他尚可接受。但多年的兄弟情谊竟是谎言,实在是往他心里狠狠抽了一鞭。
因为失去了感情的依托,他精神极为脆弱,也因为遭受残酷的毒刑,他身体极为虚弱,在这身心俱碎的时刻,昔日温暖的、阴冷的、温情的、凄惨的——所有的记忆犹如猛虎,寻著了逃脱的出口,捉准机会,撞破了最脆弱的栅栏,大呼大吼著奔腾而出,扰乱了伪装已久的平和。
也就是那一刻,他回到了不信任任何人、只信任『叶先生』的时候。
李涣当时年幼,读不懂叶箬眼神里的深意,也不知叶箬承诺里的重量,而现在,他已经长这麽大了,该懂的早就懂了,不记得的也记得了,哪里会不知叶箬的心思。
李涣以为叶箬会跟他坦白,怎知叶箬一直安安分分地伺候著李涣,半点逾越都没有。李涣便明白,叶箬想保持著这个『安全距离』,直到终老。
李涣心里有点懊恼,叶箬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敢把皇帝拉下马』,之前胸有成竹地把自己牵在手心,现在居然畏缩不前敢为牛马了?但李涣脸皮薄,自小又是端著礼仪态度的,自持身份,也不堪直说,心里记恨起叶箬之前的骗局,便故意拿话堵他,一来是为之前小小报复一下,出一口气,二来是想把叶箬的真心话给逼出来。
怎知叶箬脾气好得紧,骂他也不还口,一副委屈的模样,让李涣看著堵心。再来叶箬竟非常自持,眼看著好几次他要把话送到嘴边了,又见他生生把话吞回肚子里。李涣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李涣坐在床边,看著叶箬,见叶箬进退为难的模样,便道:「怎样?你是要把话说清楚,还是要走?」
叶箬咬了咬牙关,道:「那我退下了。」
听的这麽一句,李涣差点没气得吐血。但再说什麽他也拉不下面子,便由叶箬走了。
李涣见叶箬出了门,心里更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著,辗转好久,才想到什麽似的,猛然坐了起来,披起衣服便走到屋外,果见叶箬站在外头吹风。
叶箬见到李涣,也微微有点吃惊。
李涣道:「你在这里干什麽?」
叶箬道:「这荒郊野岭的,太子乃是万金之躯,怕有什麽闪失……」
「你什麽时候也学了奴才口吻了?」
叶箬闭嘴不言。
李涣始终是看不过眼,说:「你进来。」
叶箬犹豫了一阵,便走了进屋。
李涣道:「我冷,帮我堆柴弄炉子吧。」
叶箬见炉子没火,便以为李涣冷得睡不著才出屋的,心疼得很,便熟手熟脚的生起炉火来,又仔细问:「可有带脚炉手炉出来?」
「没。」李涣道。
叶箬心想李涣出门匆忙,确实不可能带著。
李涣躺在床上,缩到被窝里,又道:「我算得什麽,连个炉子也不会用。」
叶箬忙道:「太子是办大事的人,小事交给别人打点就好。」
李涣道:「若我不是太子,也不愿办大事,你还会帮我打点吗?」
叶箬的手顿了顿,转头道:「我说了,你是我的王。」
李涣心里动了动,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帮我洗脚罢。」
深宵半夜,荒山野岭,突然说要洗脚,真是够刁难人。上哪儿弄水?上哪儿煮水?这些事情都够让人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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