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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洛笑恩猛烈地咳嗽起来,体内五脏六腑都仿佛要为之撕碎。
李桃花于心不忍道:“好了你别再说了,身体要紧,我们已经知道的够多了,你先休息好。”
洛笑恩摇头,喘着粗气坚持道:“去的路上,有一次夜里,我被人从身后打晕,昏迷中被带到了一个院子里,那个院子里有很多像我当时那么大的男孩,他们有的被折断手脚,有的被割去耳朵,用狗皮拼凑成动物的模样,再被卖给杂耍班子。”
“我的手脚也被砍去,做成了和其他人一样的人犬,卖给了杂耍班子。因先前在黑窑场中干活习惯了高温,我的寿命比其他人长了许多,便被杂耍班子转手过许多次,中间也逃跑过,但每次逃跑都会被抓回去,毒打上一顿,十几天不给吃饭。”
“我怕我还没找到爹便被打死饿死,便学着老实下来,听他们的话。”
“这些年里,我也不知道我被转了几手,距离我出扬州,究竟过去了多久。”
他并没有说他被腐皮砍手时有多痛多疼,所受折磨全都一笔带过,但李桃花和许文壶听到耳中,仍然觉得毛骨悚然。
“若非看到那块墨玉卧佛,过不了多久,可能我会彻底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了自己出来是为的什么……”
洛笑恩忽然抽搐了两下,极力隐忍什么一样,但终究没有忍住,倒头吐了出来,将刚刚咽下的鸡汤鸡肉,全部还给了地面。
李桃花被他吓得不轻,赶忙便去叫郎中,郎中赶到,诊过之后说:“他现在的脾胃极其虚弱,鸡汤此等大补之物是消化不了的,眼下至多只能给他服用温水,待精神有所好转,才能喂些许米粥,逐步增加食材。”
这下连许文壶都没办法冷静了。
他想不通,一个人到底得受多少折磨,会到连碗荤汤都无法服用的地步?
两个人出了屋子,各自一言不,沉默相对。
李桃花眼底还在微微红,喃喃道:“太惨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人?我以为我就已经很惨了,现在看,还是低估了这世道的造孽程度。”
一家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李桃花都难以想象,若非是靠亲娘的那一句遗言吊着一口气,洛笑恩怎么可能撑到现在的。
许文壶分析道:“田咏与洛满是贴身主仆,田咏遇害,洛满必定也遭不测,田咏的尸现了,洛满的尸又会在何处?”
李桃花看向他道:“线索不是还没有吗,你且往好处上想想,万一洛满没死呢?或许……或许只是流落到什么地方,回不来了呢?”
李春生冷不丁出现在二人身后,幽幽来句:“那可真是好呢,老婆孩子死的死残的残,他连家不回在外潇洒,我看那随从说不定就是他自己杀的,什么出门采买,不过是抛妻弃子的理由罢了。”
李桃花一脸被煞风景的烦躁,扭脸斥道:“我跟你说话了?”
李春生哼了一声,将脸别开。
李桃花:“我知道你恨你爹娘一去不回丢下你跟奶奶,但凡事皆有个例外不是?他都已经那么可怜了,若真相再如你口中所说,这让人该怎么活?”
李春生被说到痛处,倏然之间面红耳赤,张口呛道:“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少这在胡说八道!”
许文壶见二人苗头不对,忙挡在二人之间温声说:“洛满先放在一边,田咏的身份既然暂先确定,你们俩便想想,他是怎么平白无故死在赤脚大院,尸还被人砌进炕里?”
李桃花和李春生的注意被转移,跟着他一并思索起来。
许文壶沉吟道:“看来,只能再去一趟赤脚大院了。”
……
赤脚大院。
三人走到门口,迎面便飞来一只草鞋,险些打在李桃花的头上。
李桃花伸头瞧去,正见李守德慌张跑来,身后跟了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妇人破口大骂道:“我是怎么瞎了眼嫁给你了!原本好好的家业,被你到赌桌上一局输个精光,现在房子也没了,地也没了,租个院子都能遇上这种倒霉事,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李桃花连忙跑去拉住妇人,柔声安慰道:“嫂子你别跟他生气,当心孩子。”
妇人听到安慰,顷刻泪如雨下,趴到李桃花身上便嚎啕大哭:“桃花啊!你说我上辈子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买卖,这辈子栽这么个混蛋身上,孩子眼见便要生了,家里什么都没了,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另一边,李守德一脸的难堪,抬头看见许文壶,神情便更不自然了,嘟囔了声“许大人好”,接着夺门而出,飞似的逃了。
许文壶听着哭声,看了眼李守德逃窜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叹息,旋即踏入院中,带李春生先去现尸骨的北屋查看。
衙差早已将此搜过一遍,可用的唯有那一块墨玉卧佛,其余痕迹一无所有。
许文壶确定没有疏漏的线索,便又找到赤脚大院的老房东亲自盘问。
老房东须皆白,对许文壶诚惶诚恐道:“这个大院里共有十间屋子,打从有天尽头起便对外租赁,租客多为本地极为穷苦的人家,也有暂且租住的外地人。出事儿的那间北屋背光潮湿,价格最为低廉,因过往年间总是从里传出臭味,素日少有人租,谁也不知那尸骨到底是什么来历。”
许文壶道:“老人家不必惊慌,我等来此不为过多盘问,只是想借你往年的租赁账本一用,看一看这所大院都有何人出入过。”
老头一听,忙让孙子把账本找了来。
账本所用纸张粗糙,还被老鼠啃坏一角,表面布了一层厚灰,不知多久没被翻过。许文壶从老房东手里接过账本,仔细翻看起来,试图辨别上面潦草的图画。
“小人不会写字儿,人名都是瞎画的,辛苦大人眼睛。”老头颇为不好意思地道。
许文壶未表现出丝毫嫌弃,简单翻看之后道:“这都是近几年的,比这之前的,起码十几二十年往上的账本还有吗?”
老房东摇头,“那得上哪翻去,天尽头总共才几口子人?二十年前就更少了,街坊四邻的,打个招呼交完钱就能入住,不兴记账的。”
许文壶停顿一二,接着问:“那老人家可还记得,二三十年前,都有谁住过朝北那间屋子?”
老房东想了想,挠着花白的头道:“县大老爷可别为难老头子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人脑子上哪记得去,何况我都这么大的岁数了?”
许文壶也觉得自己很是强人所难,但又不甘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便坚持道:“都是为了案子,您再仔细想想。”
老房东继续回忆起来,忽然眼一亮道:“虽来往的人都数不清了,但在往年住过的人里,倒是有一个,我直到现在还记的清清楚楚的。”
许文壶激动起来,“那人是谁?”
老房东正要启唇,忽然想到什么,又猛然摇起头来,有所顾忌似的,“那位可不是个小人物,小人不敢提他的大名。”
许文壶能同意便怪了,对着老头好一顿软磨硬泡,好赖话说尽了,老头方犹豫不决地道:“要小人说那人的名字也行,但不能让其他人听到,只能大人你知道,否则被传出去,小人这一家老小可就要遭殃了。”
许文壶连忙附耳,让老房东凑在他的耳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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