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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像这样的青年男子,生来就仿佛一面格外光寒的水银镜,有意无意,稍作转侧,就令人自惭招待不周。
石家娘子一时忘了说辞,只局促地盯着对方的墨镜边沿。她自己的影子就在宽宽的镜片里镶了边,黄豆似的晃动着。
这时候船尾上已经积了一大洼纸钱了,半湿不干的,风吹过来,扎——扎——
那种空旷而硬挺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纸,更像是摔劈了的锣鼓,有一种异常凄厉的余味在里头。
周先生弯下腰去,从中抓了一把,帮她装进了箩筐里。
石家娘子连忙拍了阿大一记,娘儿俩就这么蹲在船尾,收拾起纸钱来。
“让你笑话了,”石家娘子勉强笑笑,“小孩子不懂事...周先生,不打搅你了,你先歇息一会儿吧,害你坐在船尾,颠簸了一路,实在是过意不去。怪只怪...唉...”
这位周先生是和她们差不多时候上的船,赶得不巧,同行的大多是妇孺,又有遍地竹筐在,很是局促。因此主动退到了船尾,掇了把凳子坐。
只是他人才风流,又是教员,哪怕坐在船尾,也有人忍不住攀谈几句,周先生即将赴任,自然也就顺势问了问周遭的风土人情,这么一来一去间,算得上交谈甚欢。
石家娘子到底是新寡,丈夫在江里运货的时候触了礁,头七都做过一轮了,还没捞出尸首,此时船行水上,难免勾起伤心事,捡着捡着,满把的纸钱仿佛就有了自个儿的主意,在她掌心里鼓噪起来,没一片肯服帖下去,她就在这千头万绪间,痴痴地不动了。
周先生倒是领着阿大,把箩筐扶正了。
阿大瞧瞧母亲魂不守舍的面孔,叫道:“阿娘——阿娘!我们什么时候才到呀?能看到爹爹么?”
石家娘子没理他,他小小地讨了个没趣,一迭声叫唤起来:“阿娘!阿娘!”
这小孩子风吹日晒的,声音并不稚嫩,仿佛老鸹一般,停在船尾一声高一声低凄厉地叫唤,倪嫂子被叫得坐不住了,搂着阿小,从船舱里探出半边人,将一种成年人故弄玄虚前特有的凝重铺在脸孔上,道:
“阿大!你再叫,水匪都给你招过来了!水匪最喜欢鲜嫩的小孩子,丢到湖心喂了水龙王,他们往后出船就不愁了。”
阿小愣头愣脑的,在她怀里倒吸了一口冷气:“水匪?”
倪嫂子拿手在他背心上拍了两下,郑重道:“对,水匪,各个都是满脸杂毛,铜铃眼睛,画本里的张飞看见过没有?我告诉你们,他们手里的鱼叉,都有好几丈长,远远看到哪天船上有小孩儿哭闹,吵着龙王爷了,就暗地里伸过鱼叉,朝着你后心窝子一扎——扑通!保准你连叫阿娘的辰光都没有,就给喂了鱼了!”
阿小哇的一声,转头埋进她怀里了,阿大凝神细听片刻,忽而抬起了下巴,逆着她脸上的恐吓,诘问道:
“鱼叉?我阿爹也有,水匪也是打渔的喽?我看呀,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就是吓唬人!”
石家娘子回过神,斥了他一句:“阿大,没大没小的,怎么说话?”
倪嫂子那双横阔的眼睛瞪大了,从中扑出青色的水光来,这种逼视是如此威严,如此深不见底,阿大被她盯了片刻,立刻败下阵来,声音也幽了,只是依旧愤愤道:
“你别总是吓唬我们,我上次看到李家三叔伯啦,他也在水寨里,也是水匪,还有吴家阿公,他们又不吃人!再说了,我们又不是日本船,他们劫我们做什么?”
石家娘子道:“阿大,早跟你说过了,少去水寨那边顽!你都跟什么人打的交道?要不是他们在水寨边上呼来喝去,一个个绿着眼睛饿狼似的,你爹也不至于撞了船。”
“那你还叫他们帮忙捞阿爹!再说了,李家文子说了,他们是在撵日本人的商船呢,多威风,多气派,日本人见了他们都得逃呢。”
“他们的话你也信?要不是泼皮无赖,也干不出在江心打劫的勾当,哪家的渔船没给他们挤兑过?
要平平安安从水寨过,可是要给他们烧高香,交水路钱的,日本人...日本人...要不是日本船上油水足,我看呀,他们跑得比谁都快!”
石家娘子一口气道,伸手拧住儿子一边耳朵,道,“少去同他们厮混,要么你索性也提着鱼叉,到水寨里投诚去!”
倪嫂子也帮腔道:“小孩子不懂事,这种胡话也能说?做水匪的可没几个好东西,我家那口子可说了,那伙子水匪撞日本船的时候,不知道避让,把你爹的船也给刮出了暗伤,这才出的事,要不然,他们会好心帮忙捞人?想得美哩!”
石家娘子脸上微微色变,道:“倪嫂子!”
倪嫂子自觉失言,也没再往下说,只是双厢里夹击下来,阿大已然蔫了大半,被倪嫂子一把提住后脖颈,抓进了船舱里:
“你妈烦着呢,你们两个,老老实实待在船里,等到了观音庙,姨妈给你们一人买一个泥偶人。”
“泥偶人!我要张飞!”
“我...我要...我要刘备!”
“好,好,一人一个,一人一个!”
那喧闹声钻进了船舱里,石家娘子才叹了口气,转脸道:“让你笑话了,周先生。”
周先生脸上的笑意转淡了,仿佛在思索什么,半晌才斟酌着开口:“石家嫂子,不瞒你说,我还要从观音庙转道去县城,不知道这接下来的水路,能不能走得通?”
石家娘子恍然道:“你是说水匪么?这倒也没什么大碍,这伙人呀,最早的时候跟我们家一样,都是梅家的盐户——就是那个梅家,晋北来的。”
周先生微微颔首,道:“略有耳闻。”
“梅家的人不顶事,心又贪,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都跑光了,这地方也就不禁私下煮盐了,大伙儿要么在湖里打渔,要么由几家聚在一处,凑一口大锅轮流煮盐,总归是求个饱腹的行当,只是——
日本人的盐一进来,谁还稀罕我们那些个灰不灰黄不黄夹沙夹土的土盐巴子呀,他们可都是白花花的精盐,一点掺杂都没有,放在过去,我们连边都摸不着——
这么一来,我们是越煮越亏,撑也撑不下去了,盐锅都砸光卖光了,至于打渔么...”
周先生叹道:“看来收成也不佳。”
“何止是不佳,”石家娘子道,“上两年呀,上游地方又是大旱,又是打仗,好不容易来了雨,又发了洪,老天爷的面色没一刻是和善的,鱼苗被筛得精光,乌泱泱的死人下了水,连累得我们喝起水来,都能吃出一股死人味儿,侥幸捞到个把大鱼,鱼肚子一挖开,也能探出一把指甲头发来。
我家那口子都不出去打渔了,就拿渔船送货——实话不瞒你,也替日本人跑过几趟...可是这日本人的东西,都会叮着人吸血,再好也招人恨呀。”
“不错,”周先生点点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吃来吃去的,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身上割来的肉。越是肉甘味美,越是血流如注,唯恐吃到肚子里,就忘了姓名出处了。”
“是,是,那伙子水匪就是这么落的草,穷疯了的时候,荤素不忌,见了船就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唯独恨毒了日本人的商船...周先生,你孤身一人,倒没什么妨害,观音庙边有不少揽客的方头渡船,都是我们本地人坐的,你乘那个过去,连水匪都不稀得来劫哩!”
周先生道:“多谢提点,我正愁怎么过去呢。”
石家娘子心中郁气稍解,终于露出个不大苦相的笑来:“周先生,我们家就住在马鞍口边上,找人问问石保家就是了,你要是有空,大可过来走动走动,我们阿大呀,不太会念书……”
只是她话音未落,就听艄公在船头长声唤道:“白沙岨到了,时候误不得,石家娘子,该水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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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莉和利达儿时的记忆 泰莉,你再区分一次千次地震和十次地震给我。 十次地震就是一次区域面积平均能量达到61021焦耳的地球能量释放,从报纸上得知,十次地震能致使一个矮小的鼓包从地面上升。百次地震的能量释放达到61024焦耳,地球上千次地震的能量释放远远大于61027焦耳,所以那些新山脉才能拔地而起。 海岸边漆黑的空气里有一低一高的人声震荡,利达注意着四周,一边小心地移动一边说,到了吗?是不是快到了? 独特的斧劈海角矗立向上割破天空,如同能够被风推动的宽厦。 我感觉就在这里了,也许再往悬崖去一点。,泰莉对利达说道。 较高黑影那人名叫利达,他有着长长的黑色头发,覆盖颧骨的皮肉上粘着星点褐色的雀斑。他的表情很不轻松,显然惧怕与夜幕伴随而来的危险。 较小黑影的人有着较短的头发,身形玲珑,眼睛在黑夜中发着隐隐的绿光。她面貌秀丽,然而一贯有悠闲的神态,这或许便是她顽固缺陷所在,又或许是她独特所在。 明天来找也是一样,为什么你一定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利达坚持夜晚缺少监护人的游戏海岸边是很危险的。 利达后面跟着泰莉,他们正围着海岸线巡游着,泰莉的眼睛执着地盯着悬崖底部,渴望能够在那里看到只有一点点的亮光。 接着先是在夜幕中,泰莉一脚无意踩碎浮树枝,发出喀嚓声音,紧张焦虑的利达被背后的声音一激,我受不了,你要是也怕死的话就和我一起赶紧往家里回。。他的声音变得细声而且变得干扁,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 泰莉这时突然地振臂欢呼,我看到了! 不可能!,他不敢相信就有这么巧合。 利达的右手手掌轻轻扶上自己的嘴巴,绿眼睛吃惊地盯着那隐藏在石头后面的白色闪光看。 白色的微光和手掌贝壳差不多大小,但是在这个漆黑到看不见鞋子的地方却能无需置疑地被捕捉到。 他们在黑夜里寻找的是一个种含有放射性元素的矿物石头,他们今天看到报纸说,南边的城市昨天发生了一次千次地震,导致海陆间的山脉破碎,新的山脉从中露头。 报纸中介绍说,3108吨矿石将在新旧山脉的交替过程中被释放,其中将包含一种罕见的放射性矿物,这种矿物的特点就是它经过激发的晶格结构,它会发出光,在黑暗中肉眼可见。 被破碎的微小石块或许已随洋流漂至他们所在的海岸,这是泰莉阅读报纸之后的主张。 利达弯腰拾起那一块发出白色光芒的石头,握在手心,满足于粘着沙子的矿石的随机轮廓。 然后利达捏起来它放在泰莉的眼前,微微照亮她绿色的眼睛。 泰莉惊喜地睁大眼睛,自我邀功式的炫耀马上要脱口而出。 轰隆 两个人听到岩石崩破的声音后立即抱着脑袋扑在地上,手心小小的珍贵的白色石头叮铃摔到沙地上。 海角岩壁上一块悬空的巨大岩石断裂,从上空坠落,不过幸好离他们的距离比较远,也没有破碎的小石头溅到他们的身体。 兄妹血脉共同,此时共同一幅紧皱着眉毛的面孔,他们模仿夜空中猫头鹰的眼睛谨慎地检视周围环境,而且下巴上都沾满了沙子。等了一会儿,地面没有任何动静。 泰莉缓缓站起来,一边拍掉膝盖上衣服上粘的沙砾,一边故作轻松地说是虚震,看来我们没事了。 但她稍稍朝下一瞟,内心也是早有预告,一对同样闪烁微弱绿光的眼睛正瞪着他,即使在黑夜中泰莉也能看清能让利达下巴发酸的大张的嘴巴。 没事你个震头!,生气的手掌激起地上沙子小小地跳跃,我刚才就在担心我们这里会不会今天晚上遭遇到千次地震!离那里非常近。刚刚一瞬间我觉得我这辈子都结束了,你知道吗!你看到后果了么!亲!爱的!泰!莉!如果今晚这里也是千次地震怎么办! 泰莉提前往后撤了两步,才成功避开了利达的吼声,在眼睛看不见嘴巴的乌漆嘛黑的环境里,她诚恳地解释说,千次地震轻易还碰不着呢,你哪会那么担心,而且,看看咱们的运气到底有多好啊。 利达弯腰跑去捡起那块发光的白色石头,在跑回来的路上拍打掉上面的沙子。他将它先递给泰莉玩一玩,然后又在回家临走前揣回了自己的兜里。漆黑的夜晚的终结就是两人空着的手一会儿打哈欠,一会儿扶着沿路的尖石头小心被刮伤腿,还互相聊着这块石头是如何到达这片沙滩的。 利达敢向泰莉断言昨天晚上这里还绝对没见到有这块石头泰莉说这东西这么亮,但还没有被夜晚出没鸟给叼来叼去的,说明他们俩今天的出动的时机特别好。 一块掌心大小的白色的宝石顺着涨潮偶然停在了这片海岸的随便一块石头的后面。美丽的它其实是远处的山脉崩塌的证据,它也仅仅是庞大山体的一片碎屑。这样的山脉更替以及多种的地壳变动每天都在这个地球上发生。山脉形成最短仅需在一夜之间。区域一次地壳变化的强度,被十次地震百次地震千次地震,来简化地描述。利达和泰莉所处的区域被称为震地,这占地球大陆的87面积,与震地相对的是不震地,占据大陆的13面积。各国争夺不震地,这即是全球战争的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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