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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三近日十分忙碌,锦化刻坊不久前接了个大活,这些天,所有能用的雕版师都上场了,没日没夜地在坊里刻字模,就为了赶在约定的时间前完成任务。
莫迟走进刻坊时,所有人都在各干各的,他这么一个大活人走进来,居然没有任何人抬头看他一眼,人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莫迟找到景三的时候,他刚刚用断了一把刻刀,正在手边的木盒子里摸索新的刀头。
“景三。”莫迟在他面前停下脚步:“还记得我么?”
景三从百忙之中抬起眼皮,不耐地瞅了他一眼,一句“你谁啊”正要说出口,就认出了眼前这个男人。
“当然记得!我们不是才在漏泽园见过吗!”他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看向莫迟:“怎么?杀候古的人你们查出来了?”
刻坊内的杂音很大,除非离得很近,否则根本听不清其他人在说什么,景三和莫迟的对话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
莫迟没有回答,只说:“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要跟你确认。”
“啊?还要问我啊?”景三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泥灰:“那你快点,我们最近忙得要命!这批字板客人要得急,过几天就要乌今去。”
景三用下巴点了点墙角,莫迟回头看去,角落里摆放着几十副胶泥刻板,都用油毡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莫迟收回视线,又看向景三正在刻的字模,似乎都是经文里常用的字。
“这些是经书?”
景三:“对,要送给乌今的僧人,我们送到边关去,他们在关外取走。”
“你们雕版师还要亲自送货?”
景三把新的刀头装好:“刻字本来赚的就是辛苦钱,哪里请得起镖师啊!”
他示意莫迟看看四周那些忙得头都不抬的刻字师傅:“你也见到了,我们最近都在赶工,忙得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要是没有太重要的事,你就过几天再来找我,反正我都在的。”
说完,景三低下头,又准备继续了。
莫迟却罕见地有些急躁,他按住景三的手,同时从腰间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抖开后放到景三面前。
“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向你确认,你仔细看看画上的人,他是不是就是当年救了你的鹿孤?”
听到鹿孤的名字,不管手头的活再忙,景三也暂时放下了。
他把刻刀竖插在尚未塑形的泥模中,在腿上擦了两把手里的灰,接过莫迟给的那张画像,放到眼前认真细看。
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景三皱着脸对莫迟说:“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莫迟立刻追问:“哪里不是?样子不像?还是画得不好?”
景三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这样说好像有点忘恩负义,不过……虽然鹿孤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很感激他,但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其实没有很长,而且我那时候太小了,也不太记得别人的长相,所以……”
莫迟马上在怀里来回摸索,摸了好一会儿,却连一文银子都没有找到。
此前,他从杜昙昼那里拿到的银票,被他一张不剩,全都给了曾遂。
后来只要和杜昙昼在一起,就都是对方出钱,以致于莫迟出门根本没有带现银的习惯。
他有意给景三一些钱,让他帮忙努力多回忆回忆,却发现身上连一枚铜板都没有。
莫迟唯一找到的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张绢布券。
三月回京以后,他作为五品官员,领到了自己的俸禄。
除了银两外,朝廷还给了他二十匹绢布,只是绢布不是直接发到他手里的,而是给了他一张兑换绢布的纸券,需要他本人去太仓领取。
杜昙昼的月俸里也有绢布,不仅比莫迟的多,而且是由太仓的杂役直接送上门的。
那时莫迟还和他开了几句玩笑,兴许是说了几句打趣他职位高之类的话,顺手就将绢布券放在了身上。
没想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莫迟把绢布券拍在景三面前:“二十匹的丝绢至少能卖四贯钱,你拿着它,然后告诉我,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鹿孤?”
景三怔住了,随即推拒道:“这、这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时间过去太久,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不行,你一定要收着。”莫迟紧紧盯着他的双眼,表情诚挚到几乎是在恳求:“你可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告诉我答案的人。”
景三并不是没有被莫迟说动,只是他很疑惑:“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鹿孤的长相啊?这跟候古的死有关系吗?”
莫迟定定看他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因为他可能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景三听不懂莫迟口吻里,那种复杂而沉重的语气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低下头,再次看向手里的画像。
仔仔细细看了老半天,都快把纸看穿了,景三仍旧不能确定。
“真不是我记忆力太差,主要吧……是你画里这人明显是咱们中原人的打扮,可鹿孤是个乌今人,我只见过他穿乌今衣服的模样,想象不出来他穿汉人衣裳的样子啊!”
莫迟没有死心:“如果我按照乌今人的装束再画一幅,你能认出来么?”
“这……”景三还是有些犹豫:“我还真不敢保证能认出来。”
他突然紧闭双眼,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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