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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也不过只是弹指一挥间。
南燕雪去燕北那年走的是水路,她水性很好,连日疾风行船一点妨碍都没有,站在甲板上只觉两胁生翅,无比畅快。
去时孤身一人,回来倒是浩浩荡荡百余人,因还有几十匹马骡,所以都是走的旱路,显得路途拖沓漫长了许多。
眼下已经进了泰州的地界,南燕雪一点近乡情怯的感觉都没有,归心似箭更是无从谈起了。
她甚至有些烦闷。
远远瞧见官道的岔路口候着一群人,阵仗比起官署来还不输。
其中好些人手持竹枝高高挑着鞭炮,像秋日里的一串串鲜辣茱萸,更有那舞狮队蓄势待发,狮头已经抬起,下一刻便要簇拥上来。
“小人给三姑娘请安了,这一路车马劳顿也是辛苦了,老祖宗在家里等着您呢。”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点头哈腰迎了上来,气定神闲伸手一挥手,身后人便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炸了起来。
南燕雪看着眼前弥漫开的硝烟,用马鞭的弯骨柄轻轻敲了敲掌心,笑骂道:“这一家子贱人。”
只堵了她,再用舞狮队簇她去南家,她若面上下不来,就非得去了。
管事耳边嘈杂,只看她笑了,还以为她是满意,却不想下一刻见她扬鞭一挥,纵马闯进那密密麻麻的脆响和团团冒出的硝烟里,黑马甚至兴奋地仰蹄长吟起来,直朝前头去了。
若是寻常驽马早已吓得止步不前,但这一队马儿恰好全是战马,声势越大,反而越习以为常,甚至更起劲,将吓跌在地的鞭炮统统踩灭,后头的驴骡也就缓过了神。
随后而至的漆黑马车车窗里探出一根棍,直直在那管事嘴上横抽而过,刹那间的疼痛几乎要叫他以为是被一把快刀自口部割开,好掀掉他整个脑子。
剧痛让南家管事想尖叫,可嘴里全是鲜血和落齿,甫一进气,反而呛咳起来。
“老鳖蛋!咱的马是能踢死狼,还怕你几个响屁!?”
少年的叫骂随着滚滚车轮、马蹄声渐渐远去,而猖狂的笑声余浪则在长街尾拐了个弯,一路往东去了。
南家老宅在泰州城外的泰兴县上,而南燕雪的赐宅在泰州城内,是原本的乐安郡主府。
南家的曾祖原是燕北的将领,领了功又娶了乐安郡主为妻。
泰州是这位郡主的封地,所以南家才在泰州落地生根,如今皇位都传过了两代,早就没有什么封地一说了,乐安郡主府也因为南家后代无爵位而被收了回去,但南家在泰州也还算得上地头蛇。
南榕山是南家的家主,是原配苏氏所出,他做到了尚书左丞的位置,但因左相致仕,他就势奉祠归乡,做了佑神观的宫观使,也算蛰伏。
行二的南榕林是庶出,他接了家里买卖,在药局做督办。
行三的南榕惠和行四的南榕峰都是继室吴氏所出,南榕惠就是南燕雪的爹,这一次他的骨灰也跟着南燕雪回来了。
南燕雪八岁前都住在庄子上,回来还不满一年南榕惠就奉召去了燕北,再见时就是五年后,南榕惠奄奄一息,是望着南燕雪的眼睛死去的。
南燕雪之所以回泰州,并不是为了南榕惠的落叶归根。
她不觉得人死了还有会有什么灵魂,她回来只是因为形势迫人。
泰州这地方虽是故土,但跟她总欠了一点亲缘情分。
官道旁有一片栾树林,黄花粉果绿叶子铺开去,南燕雪飞驰间觉察到似有一缕视线,侧目一看,就见个蓝袍男子正俯身在捡栾树掉落在地的果实。
他足边摆着一个大背篓,身上斜斜挎着一个宽腹细口的捕蛇笼。
‘药郎?’南燕雪想,‘忒大个热闹不看,装模作样捡果子。’
马蹄疾驰而过,一地轻盈的粉红栾果都跟着这阵风势滚了开去,像一地哑声的铃铛。
药郎指尖捏了个空,抬头看去,只看到随后而至的亲兵护卫和一眼望不到边的长长车队。
骑兵其实并不很多,前六匹开路,后六匹断尾,中间还有六匹随行巡视,笼统十八人。
油布棚顶的马车有七八辆,驴骡拉着的货车近十几辆,只看车辙深深,就知俱是满载。
药郎一抬眼,最大的那辆马车正从面前驶过,车窗半开着,好些个孩子争相伸手去接风中落叶,身子探得最外的那个男孩笑得最是灿烂,一点也看不出他才狠手伤了人。
‘将军归乡,怎么还带了好些孩子来?’药郎不解地想着,又被接下来几辆车马上挨挨挤挤摆满的箱笼扼住了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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