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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纵什么都没听见,可满脑子都是南燕雪的声音,全不过是他的臆想而已。
他想起南燕雪戴着春日花环站在大漠孤月下,然后拉着他从长长的沙坡上滑下去。
他想起她坐在篝火后被落雪描了一圈白,然后伸手去摸火光,又摸向他的眉骨。
任纵脑中的幻听与嫉恨沸腾如烧,忽然,那帐子撩开,郁青临衣衫不整地跌了出来,不经意舔了舔唇瓣,神情醺然如酒醉般。
任纵看着他这张脸,杀意几乎在脑海里咆哮,只还未动手时就听得南燕雪用气声道:“混账。”
他从未听过她如此语调,这一愣神,横栓抵窗的声音响起,以及郁青临温声解释道:“好像有些风息,我再去关了后窗,阿雪别急,就来了。”
夜凉如水,任纵却要被烧成恶鬼。
他听见郁青临唤的这一声‘阿雪’,心头剧震,却叫他勉强清醒了一些。
任纵不愿承认郁青临入了南燕雪的心,可这声阿雪就是凭证,如果他杀了郁青临,那这人又会烙在南燕雪心上,一辈子都磨不掉了。
南燕雪的长腿无处着力,放下又觉空空,屈起又太露骨,恼得她在帐中卷被一蜷,长发在薄被上摩挲着,声响好似乱风,她隐约听得一声横风过,刚要起疑就见郁青临掀帘探了进来。
“怎么了?”郁青临摸摸她的脸,在她鼻尖上一点。
“你怎么不顺便出去打个梆子巡个夜?”南燕雪横他一眼,道。
“路子有金子我都不去捡。”郁青临道:“今夜毕竟是在外头,起风了又敞着窗子总感觉别扭。”
这一夜动静不小,小宅墙矮门薄,又处在闹市,就没多少清静可言,不一会儿就鸡鸣狗叫的,孩哭娘骂的。
郁青临被这些动静弄醒的时候闷在被中笑了一声,南燕雪的声音继而响起,“梦见什么了,美得你。”
“没做梦。”郁青临眼下的生活就像梦,“隔壁那娃娃的哭声像小铃铛耍赖。”
“这出来不过几日的功夫你就想他了?”南燕雪起身穿衣,道:“等他再大些,多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辛符昨夜歇得早,便也起得早,跑出去买了一桌早膳。
众人吃罢,南燕雪和郁青临先去衙门易籍,左不过一两个时辰,午后再去蒋家吊唁不迟。
辛符心里有了牵挂,到了新鲜地方竟也不盼着出去玩了,乖乖待在院中练功打发时间。
官衙离得不远,南燕雪和郁青临步行过去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户曹早起上值就接了个大买卖,不敢怠慢,打开婚书、公文看了一眼忙合上,恭敬递还给南燕雪道:“将军、公子稍待,小人这就去勾销户籍,誊写户帖,将军拿了户帖去泰州官衙添上就是。”
郁青临从前同官衙的书吏打交道可没这样轻便,见状不禁松缓下来。
“原本要请将军、公子明日再来取的,”不一会儿,那户曹书吏又携了文书朝外去,解释道:“不敢叫将军劳动,小人这就去前头请主簿复核,稍待、稍待。”
南燕雪心里正想着去蒋家的事,略点了下头,可这书吏一去就不见人了,南燕雪示意乔八去瞧瞧,岂料乔八要刚出门,就见江宁知府快步走了进来,几个衙役被乔八镇在外头。
“下官见过将军。”
南燕雪蹙眉站起身,将郁青临挡在身后,道:“这是何意?”
“泰州南氏南榕林方才来衙门状告,说自己发现了当年孩儿参贡药有误一案中逃窜的余孽。”知府看向郁青临,道:“也是这般巧,他所指认之人,就是这郁度。”
第94章“将军保重。”
‘原来,原来在这等着我。’
南家眼下境地乱七八糟,南燕雪只想着他们自顾不暇,却不曾想还有个南榕林留有余力,可以跳出来给她使这样大的一个绊子。
但细想想又不对,南榕林一身商贾习气,这种损人却不利己的勾当并不是好买卖,除非有人许诺了十分的好处。
“简直是信口雌黄。”南燕雪道:“南榕林这不堪用的东西,当年曾私下藏匿我封田的收成,那时候我已经网开一面,让他好端端在这。他居然记恨至今,眼下竟还要行此诬告之事?!”
“南榕林虽位卑,但他言之凿凿,且说泰州神佑观的宫观使也可为此作证。当年他们治下不严,连累郡主受苦,如今更不能错放。”江宁知府道。
南燕雪不知是南榕林要把南榕山拖下水以壮声势,还是南榕山不满南燕雪不肯相帮所以报复。
总之,这两人早该死了清静!
她冷嗤一声,道:“说来好笑,这户籍立在你们江宁,是平民还是药户,你们不清楚吗?由得他胡言乱语!”
那知府微微有些底气不足,又道:“当年替他立户时的老书吏已经死了,方才户曹去籍库查验留底,也发觉手续不全。”
“人死了?好啊。他去岁参考时都未有发觉手续不全,如今跑来说不全?那籍库里手续不全的户籍多了去了,你专门来刁难我的?”
知府硬着头皮道:“不敢,其实去岁参考验明户籍时才发现书吏错笔,将郁姓记成于姓,后来还是郁度亲口更正。当年那药户里确有几人姓郁,都是先前贪腐一案中主犯郁齐的族人。这,这也算得一佐证。”
南燕雪不能开口说郁青临是孤儿,是郁家人捡来样的弃婴,这样反而是承认了。
“你既要查他十数年前的户籍登记是否有误,不如干脆重记户账,将把江宁府的人丁统统捋一遍,可别错放。”
知府面露难色,恳切道:“将军,将军是识大体的人,怎会不知这户账重记费时费工,且户部并无此令。而今日南榕林的检举牵涉了旧案,还,还望将军体恤,留郁度在此,好叫下官查明再议。”
南燕雪当然不肯把郁青临留在江宁牢狱,他一进去,生死就悬了。
“将军,将军,”郁青临连唤两声,南燕雪以为他害怕,虚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慌乱。
但郁青临虽然面白却镇定,附在她耳畔又轻又快地说:“我昨夜遇到一人,身佩骨笛,同乔五差不多的身量,面容冷肃,我差点被人推搡到刀下的时候他提了我一把,本以为是好心人,如今想来,推我那一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黑手。他虽言语刺探,但也没有对我不利,所以我疑心是自己想多了,没有同将军提起,我如今也不肯定,但会不会是任纵又离了驻地,故意来此生事?将军可千万要提防他。”
郁青临急切要把自己所知道的统统都告诉她,喘了口气又道:“其实我同南榕林在药局里碰过好几次,他也主动招呼我,有些谄媚,嘻嘻笑笑的,当年我虽还小,但他下药田时多是小爷爷出面同他打交道,他的确很可能见过我。可他若想用这把柄换些什么,早来找您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发作,而且还是同咱们前后脚进的衙门,将我捉在这里,怕是那人有了部署,还许了天大的好处。”
形式僵持着,南燕雪又深深看了郁青临一眼,随即对江宁知府道:“当年贡药有误,这案子是泰州官衙办的,要还他清白也该让泰州官衙来办,你发函就好,我领他回泰州,定将此事查个明白。”
回了泰州岂不是南燕雪说了算,知府自是不肯的,知府这位置上的人三年一换,难从地方豪强手中得到什么好处,也难受钳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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