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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竟罕见地梦到了许久不曾想起的母亲。
妙珠的母亲是个傻子。
妙珠不知道她是生了她前就是傻子,还是生了她之后才变成了傻子。
她没有父亲,母女二人和她的外祖住在一处。
自妙珠有记忆以来,便知道母亲时常会和一些男人睡觉。
母亲的肤色很白,妙珠时常会在母亲那雪白的手臂看到大片的青紫。
母亲有时候痴傻,有时候又清醒,清醒的时候便喜欢打妙珠,她总是说妙珠身上的血也是脏的,哭出来,把血哭出来便干净了,她打得妙珠嚎啕大哭之后,却又喜欢抱着她一起哭,好像哭,就能哭出满身的脏污与卑劣。
妙珠自从记事以来,就活在外祖的威压之中,她和母亲就像是他的奴仆,而非是亲人,母亲喜欢打她,外祖也喜欢打她,妙珠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可转瞬间,外祖变成了一具尸骨,母亲的身影也消失不见,眼前的人变成了裴嬷嬷。
嬷嬷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不停地说:“妙珠啊妙珠,陛下是你的天啊。”
妙珠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口中不断地喘着粗气。
还没缓回神来,她下意识抬手擦去额间的汗,却不慎碰到了那磕头磕出来的伤口,又是一阵好疼。
即便昨日荣桃替她上了药,可额头上的包非但没有消下去,反倒越发得鼓囊,妙珠用手指去摸索,才发现那小鼓包肿得快像小山丘。
她今日被梦魇醒,醒来后不过寅时,透过半开的窗牖,依稀能见得外头极其微弱的亮光。
她怕自己这幅丑态又会惹了帝王生恼,便蹑手蹑脚出了门,去烧了热水,后用毛巾浸湿往额上热敷,做好了这些她也没再回房歇下,而是去寻了一根系带,在手上反复打结、再解开。
除此之外,还有束发、鞋履穿脱,她都一一在手上进行事先的演习,直待天色蒙蒙亮,她大约已经一个人在那重新练了半个时辰。
眼看寅时快过,她也不敢耽搁,整理好了形容便往着乾清宫内去了。
卿云正巧也来了。
大家平日里头轮替着守夜,见服侍陛下的人来了,耳房中值夜的宫女便回去歇着了。
两人暂没有往里殿去,卿云抓住了妙珠的手,问她:“这回可还犯蠢?”
卿云为人甚好,也最得皇帝脸面,或许是知晓在帝王身边服侍的不易,对其余的几个小宫女也格外宽容照顾,妙珠她们平日都拿她当大姐姐来看。
妙珠听出她口中的恨铁不成钢,忙认了错:“姐姐,我必不会再犯了,往后我一定打气十二分精气神来伺候陛下,将陛下当做再生父母伺候。”
卿云也看出她是被昨日那番吓到,宽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她又道:“别怕,陛下仁慈。”
这倒像是在自己安慰自己了。
妙珠都不知道卿云这是在为谁上眼药。
两人不再说,往殿内去了。
她们来的时候正好,掌灯宫女点燃了殿内灯火,已经服侍着陛下洗漱完毕,內侍监的人也已经送来了陛下的衣物,妙珠看到卿云递给她的神色,乖顺上前,扶他起身更衣。她已不再如昨日那般抖如筛糠,神色倒是镇定了许多。
只是紧抿的唇瓣仍旧泄露出了心绪。
这回动作倒是利落不少,为他穿上了鞋履,马上又起身为他穿上龙袍,好再是没有一丝差错。
最后她鼓起勇气看向了陈怀衡,道:“陛下,奴婢为您束发吧。”
勇气是有了,只是眸中仍旧带着不可觉察的怯懦。
陈怀衡的目光难得在她脸上停留许久。
妙珠叫他看得浑身发毛,硬着头皮露出了一个笑。
“丑死了。”
分明害怕得要死,还要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陈怀衡嗓音好听,可说的话极其不好听,他也没有必要去顾忌一个宫女的心情,不留情地嫌弃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妙珠的笑僵在了脸上,反应过来后忙收敛了笑。
这倒好,如丧考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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