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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黔省大山（第1页）

周志刚这几日在上工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失魂落魄。原来，他一直为自家女儿所做的那个决定而烦忧不堪，心中仿佛压着一块沉重无比的大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同时，对于远在北方老家的妻子以及年幼的小儿子没能看管好闺女这件事，他也是恼怒至极。

就在这天上午十点刚过，周志刚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沿着那条蜿蜒曲折且布满砂石的道路，缓缓地从山里的工地朝着位于山凹处的工棚走去。

此时的他，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的帆布工作服，由于长时间的辛勤劳作，衣服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上面还沾染了众多尘土与污渍。再瞧瞧他脚下那双破旧的胶鞋，更是早已被泥土糊得难以辨认，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至于他那张脸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络腮胡，此刻这些胡须犹如钢针一般挺立着，呈现出一片铁青的颜色。

只见周志刚一边用手紧紧抓着头上那顶卷檐毡帽，一边微笑着跟那些在工棚区域来来往往的工友们点头示意、相互打招呼。

实际上，他心里早就谋划好了一件事——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找工厂请个假！因为他实在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所以打算亲自前往市里甚至是省里的知青办去打听一下有关女儿的消息。

毕竟，他可不愿意看到宝贝闺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去追寻一个叫做什么“灵魂伴侣”的东西。

还要让那个勾搭自已宝贝闺女的坏人吃些苦头，大三线的工人地位可不是一般的高，当地政府都得礼敬三分的。

终于，周志刚来到了工长的办公室门前。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还没等他开口，坐在办公桌后的工长便满脸笑容地站起身来，十分热情地朝着他挥挥手，并大声说道：“哟呵，周组长啊，我正准备派人去找您呢！快过来，快过来，请坐，请坐！”

这位工长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与周志刚年龄相仿。不过，和周志刚不同的是，工长戴着一副眼镜，透过镜片能够隐约看到其眼中闪烁着的智慧光芒，一看就是个有学识、有文化的人。

“指挥部想从这里抽调几名大师傅去带新人。”工长给周志刚递了根烟，“内线的任务又加重了，又有几批各地来援的工友得有人带着。”

周志刚无言以对，工长的话本就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大三线建设指挥部，更像是国家组建的工程兵团部，实行的是军令。

于是没过两天，周志刚随着一队二十辆卡车组成的车队，从山外向黔省的大山深处进。而自己的事只能往后放一放。

卡车上大多是从各地来援建的新工人，他们充满思想、热血沸腾、无限忠诚。他们是高喊着口号从大城市来无私奉献的。

新工人们原以为自己见过了各种贫穷的景象，但有些贫穷，出了人的想象。这让他们恻隐之心开始泛滥起来。

车往山里行进，这一去就是半月之久，卡车要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村子。卡车上的热血工人们，惊恐地看着从村子里跑出些三四岁、十来岁衣不蔽体的男孩女孩。

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站在路边伸着手向卡车上的工人们讨吃的。新工人们震惊过后便是满心的酸楚，不少工人更是泪如雨下。

富有同情心的他们，把自己充饥的干粮拿出来，从车上尾箱处，弯着腰递到小孩子们的手上。孩子们一只手接过干粮大口吃着，另一只手还一直伸着继续讨要。

破衣烂衫的大人们站在家门口远远望着，他们不敢靠近，因为先头进山负责保卫安全的队伍已逐村告诫过他们，不得靠近沿途的卡车，否则……

经过几次不愉快的事件后，山民们变得老实了，再也不敢靠近，但管不住小孩子的乞讨。

黔省深山里的山民极度贫穷，让这些初入山区的新工人们震撼不已。对比自己所遭遇过，和想象过的苦难更让人垂泪和心悸。

沿途一个村子比一个村子凄惨，于是新工人们不停地流泪，不停地从兜里掏东西，不停地掏。当他们自身的干粮沿途给完了，便开始哭着喊着，翻找车上能吃的东西。不管谁的，有比人饿肚子的事更急吗。

车上是有食物的，面包、饼干、水果罐头、肉罐头等，都是山里工地商店的采购商品。那些新工人不管不顾地要拿这些食品去分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们。

管理人员要阻拦，新工人们高喊革命口号，不理会管理人员的阻拦，于是双方在车上生了冲突。

管理人员情急之下拔出枪来对空放了一枪，枪声使得山民小孩们惊慌逃窜，瞬间没了踪影，山民们也关上了破旧的门。

这也让意气用事的新工人们安静了下来。管理人员挥舞着握枪的手大吼道：“就你们他妈的是人吗？就你们的心是肉长的？我的心就是石头秤砣心啊？东西没了，我回去怎么交待，你们去交待吗？”

新工人们也冷静下来，主要那些乞讨的可怜人儿被枪声吓跑了，这情况也让大家心态有些转变。

作为老工人的周志刚向司机建议，再路过村子时，干脆加快度，这样卡车就不会被可怜的孩子围住。

可是不幸的是，车子在经过某个村子时，轧死了一个少年。那是个十二三岁，黧黑的瘦脸，就胯下裹着两片麻布，身体跟麻秆似的小男孩。

而新工人和司机们都把矛头指向了出主意的老工人周志刚。他的有些失去理智，急于想找到泄渠道。

周志刚那一刻头脑也是一片空白，此时山里的世界对他来说鸦雀无声。

幸而后面车上下来一名军官和干部，他们斥责新工人和司机，粗暴地把山民们赶走。

当卡车继续向前行驶时，周志刚又听到了车上有人放声大哭，又有人在哀叹世道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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