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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式床已经老了,像忘了上油的机器关节一样,一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谢明玉的双眼已失神,只是胡乱地喊着三哥、谢暄,慢一点,慢一点,啊,嗯,嗯~那呻吟像大提琴的尾音,在室内不断环绕。在他与谢暄的性爱中从来没有这样过的癫狂,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在谢暄退出的短暂时刻,他立刻感到空虚,他紧紧缠着他,不让他离开一秒,脑子里萌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就不要停不要停,一直做下去,做下去,就让他们以这样的姿势死去吧——
这场野蛮的性爱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两人同时到达了高潮,快感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他们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颤动,脑中是一片空白,身体疲累而满足,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他们就着相连的姿势抱着睡在一起。谢暄将脸埋在谢明玉的颈间,谢明玉感觉到颈部有些湿润,是谢暄的眼泪,他伸过手,慢慢地抚摸谢暄的头发,像安抚一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谢暄开口,“我一直以为,最先死的人会是我。”
他们很快又做了一次,这一次用的是侧入式,两人都很有耐心,做得很温柔。谢暄从侧面进入谢明玉的里面,环抱着他缓缓律动,谢明玉侧躺着,眼睛依稀可以看见墙上的遗像,便像个坏心眼的孩子,小声说:“你外婆知道我们在她的床上做爱,一定很生气。”他咯咯地笑了,笑声被谢暄撞击得零落破碎,与木床吱嘎吱嘎的声音混在一起。
这次做完之后,谢明玉累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任谢暄帮他清理身子,很快就睡过去了。
谢暄却睡得并不好,总是在半睡半醒间,看见很多人,外婆、周南生、连从不入他梦的外公都出现了,在河另一边,他们隔着河岸谈着一切,可是谢暄刚想过去,他们就离开了,仿佛在眼前消失了——
他醒来,天还未亮,他被沉重的忧伤笼罩,但他看到谢明玉就睡在他身边,睡得很沉,他的心就安定下来,觉得快乐极了,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闭上眼睛,又忍不住睁开,摸索到打火机,就着幽蓝的火苗瞧瞧他的模样儿……他摸索到他的左臂,用指腹一遍一遍地摩挲那些丑陋的烟疤和针孔,眼泪就掉下来,洇湿了被子,这一天,他似乎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他知道谢明玉永远不会对他讲毒瘾发作时的痛苦与肮脏,也不会讲独自一人戒毒时的孤独与绝望,所以他的心才震荡得那么厉害,他俯下身,亲吻他的额头、眼皮、鼻梁脸颊、嘴唇、脖子——就是这样,谢明玉也没有醒来。
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时,听到雨声,外面天阴阴,因此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时候了。谢明玉还在睡,谢暄又凑过去吻他,抚摸他,这回他醒过来了,睁着迷蒙的眼睛,察觉到谢暄对他的欲望,咬了下他的嘴唇,嘟囔,“谢暄,你要操死我啊!”
话是这样说,但他比谢暄更投入到这场性爱中,好像故意似的,叫得又大声又放浪,谢暄几乎被他勾得失了控,他则显得非常得意。
两个人一直到中午才收拾好下楼来,外面雨下得非常大,树啊,房子啊,都看不真切,院子里面淌了水。院门口出现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影,是三伯伯,他早上已来过两回,看门闭着,也不知他们是走了还是还睡着,这回是来叫他们上他家吃饭的。
谢暄应了,叫三伯伯先回去,他们马上就来。三伯伯一走,谢暄就给谢明玉找了双他外公的拖鞋让他换上,自己去找伞,出来看见谢明玉站在屋檐下,弯着腰挽裤腿,潺潺雨帘隔绝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
谢暄的心一动,轻轻地说:“明玉,我很想你。”
谢明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并不回头,但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点滴
此前,谢暄根本不关心自己的病,现在,却不得不上心。他怕有一天在睡着的时候,死神就挥舞着镰刀逼近,第二日天明气息全无,吓到睡在他身边的明玉。
从前他不曾觉得自己能福寿绵延,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大约是小时几次在鬼门光前闯荡,使他对死有着充足而坦然的准备,而现在,他却怕得厉害,但愿命运不要同他开这样的玩笑——
他知道他的病并不像医生说得那样轻描淡写,这是开颅手术,不是割盲肠,谁也不能保证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所以他压根不信医生对他说的那一套——
“你告诉我,成功几率有多大?”
已届中年的医生见过太多绝望不安生死无常,却也从没遇到过这样可怕的冷静,那眼睛里的幽光几乎能将人洞穿,本来要说的鼓励的话便咽下去了,“情况不算太好,但也没到最坏——毕竟是要在脑部动刀,那里是人的中枢,关联着各个部分的机能,说没有危险是不可能的,但我们拥有最好的团队,我可以这样说,即便是在美国日本,你也找不到比它更好的——”
“我问的是,成功的几率是几成?”
“保守估计,六成。”
谢暄沉默了很久,久到经验丰富的医生都有些不安,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谢暄开口了,“准备手术吧。”他只说了一句,神色还是平静到不可思议。
谢暄的身体底子不算好,先前又大悲大恸,为了能够顺利进行手术,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全面调理,但在这之前,他先让医院给谢明玉做了个全面的检查,谢明玉自然不大乐意,但谢暄的神色非常严厉,谢明玉也就只好一脸撒气的表情去体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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