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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歌将指尖夹着的那柄不过指节大小、极薄极锋利的刀片放入嘴中,藏回舌根底下,冲谢九楼咧嘴一笑:“爷,又见面了。”
“谁跟你称爷?”谢九楼一把甩开她,想着她昨日拿提灯做人质的场景仍气得牙痒,眼下却没事儿人一样同他嬉皮笑脸,便更瞧不起了,“祁国境内,偷盗者,依律断一手,再送去枯天谷做一辈子苦役。你要不想去填那永远填不平的望苍海,就立刻滚蛋。”
第七歌低眉顺眼:“立刻就滚……立刻就滚……”
正与谢九楼擦身而过时,她忽一转身,眸光一沉,阴恻恻道:“凭你是谁,也敢让老子手走白活!呼喝我这个青天鬼,你那张嘴还不够格!”
说着便手过双唇,取出舌下薄刃,直直刺向谢九楼兜着钱袋那只手。
岂料瞬息之间,第七歌余光只见对方从自己身侧闪成残影,待要回身,脖子已被谢九楼自身后扣住。她抓着横亘在喉下那只胳膊,欲借力蹬腿旋扭过头再脱身而出,谢九楼却抢先一步,抓住第七歌肩头将臂一绕,在她趁机面向自己时用力一推,对方便捂着心口仰倒在地,顿时要起,却气息凝滞,暂不能了。
原本拥挤的人群因着这二人打架竟自动让了一片出来,提灯早前一直看着莲座上的观音发神,到莫名被推搡着随人流退开时才注意身后发生了什么。
第七歌喘着气,喉中腥甜味直往上涌,恶恶瞪着谢九楼:“穹刃?”
——穹刃,便是刃者中功力仅次于最顶尖者的四级刃。
玄门分三路玄道,即刃、格、鞘三者,刃者善攻击,多为将星,七杀、破军、贪狼主命格局;鞘者善防御,同级之中最克刃者,若二者狭路相逢,多为刃败;格者为世间最稀有的玄道,虽不善防御或攻击,却能以念力控制鞘者,同级间遇刃则败,遇鞘则成,故格者为求自保,总会想尽办法遍寻天下鞘者纳入自己门下。其间格者多数天医入命,在医道或毒道天赋异禀,至强者什么能让妖魔绕道,秉性亦少有不极端的。
而无论是哪一路玄者,修为均是五个境界:一级为脉,二级为筑,三级为顶,四级为穹,五级无论是刃格鞘中哪种,皆为“突天”。寻常人的骨珠呈泥灰色,浑浊不堪,玄者则境界越高,骨珠越透亮,至突天境,骨珠便能与肉身分开独存。
突天者,每一百年赴登镜台比试。最后的胜者,直入永净世成神。
谢九楼本是四级刃者,平日刻意隐藏自己玄息,若非同级或更高一级的玄者根本无法察觉他的境界,如今第七歌迅速反应了过来,是谢九楼刻意为之,不再收敛。
“现在够格了么?”他冷眼道,“当真要我拧你去官府,治个偷盗的罪名?”
“我可没有偷。”第七歌捂着伤处邪笑,“我那是抢劫!”
“大祁律法,抢劫者,断双手!”
“呸!大你爷爷的祁!”第七歌忽恶狠狠高喝,“我看你是屁眼子卖多了当脑袋使!满桌蝣蛮子围着中原还没吃肉,你祁国算什么东西,就想摸边上桌!脚还没踏进来呢,就拿祁法治人了!做你的春秋大梦!”
谢九楼明显一愣。
第七歌身后人群中,提灯已沉着脸,右手拿着一手灯,左手自靴口摸出那柄短刀,只等她一转过来,就飞刀过去割穿她的嘴。
岂知谢九楼愣神不过转瞬,便平息道:“小姑娘,口舌之快多是用性命来逞。世道之恶,比你的心眼儿大。别把自己的命拴在舌尖上。”
提灯握着刀柄的手指尖微颤,生生把正准备飞出去的匕首收了势,一转刀尖,藏在袖中。
第七歌此时分明做男儿打扮,不料被谢九楼一眼看穿,是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一番,爬起来便跑了。
人群多数随着观音仪仗向前头街角涌去,剩了少数在这儿围观,如今热闹不了了之,那几个人便也散了。
鹤顶红和楚空遥这才围过来,提灯也赶了上来。
先时谢九楼与第七歌本就是一对一,他们三个隐在人群中,若贸然站出来,以第七歌的狡猾伶俐,指不定会怎么当着大庭广众说这一帮子早有埋伏以多欺少。
提灯并未说话,只抓着谢九楼胳膊,便被谢九楼轻轻覆住手背,听他低声说:“没伤着我。”
楚空遥悠悠看着第七歌远去的方向:“我看这小姑娘,迟早有天会栽在那股子伶俐上。”
说起这个,谢九楼便想着方才第七歌盛怒时口出之言,心思便沉了下来:“你听见她说什么没有?”
“听见了啊。”楚空遥浅笑,宽慰似的拿扇子拍拍谢九楼的肩,“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了。”
三百年前,谢九楼尚在娑婆,还是无镛城少城主时,莫说眼下一个小小的须臾城,便是娑婆大陆整个中原地区,也在祁国的版图之中。那时的祁国,已统治了娑婆中原两百余年。
虽说万物盛极必衰,他当年战死之时祁国已然式微,谢九楼亦知道国运衰退,大祁没落是迟早的事,如今亲耳听了,还是难免唏嘘。
脚下国土朝夕易主,可昔年为此沙场洒血的千万将士,如今又有几人记得他们的名字?又有多少人去在乎,他们的血,曾经是为谁而流?
白骨沉沙,枉做空话。
谢九楼扯了扯嘴角,摇头笑道:“只是觉得,现在这局面,蝣人作大,祁国伏低,中原仍是旧主,倒不像过了三百年,反像……回到咱们出生前两百年了。”
楚空遥不动声色瞟了一眼提灯,对方面不改色,收拾收拾还准备抬脚走了。
“眼下去哪儿?”楚空遥问。
提灯自顾在前头不疾不徐地走,谢九楼和楚空遥负手跟在他身后,鹤顶红懒洋洋在最末走着。
“去找人。”
提灯这话一出,谢九楼一下变了脸色,骤然止步,竟低着头想往回走,却又不愿意表现得太刻意,眼睛四处找路,一时跟个无头苍蝇一般慌张。
楚空遥拉住他:“你做什么去?”
“我……”谢九楼难得如此局促,“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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