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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今日的烛火并不十分明亮。
因疾病折磨而苍老数岁的皇帝刚刚用完了药,正靠着团龙迎枕,半卧在龙榻之上休息。
但是面容的垂老疲态,并不妨碍他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亮到骇人。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他的长子,也是他培养了二十余年的皇储。
东厂提督太监庞营恭身垂首跪在帝王榻侧禀事——
宣成二十九年七月初十,察绍王密会宣德侯侄孙于醉仙楼,以易侯府世系作饵,诱宣德侯侄孙策反英武卫,襄助夺宫事宜,千总刘胜并把总四人曰善。
宣成二十九年七月十一日,察绍王密会吏部侍郎曾睿幼孙于京师王府,许以其祖父内阁之位,诱之探听朝堂动向。
宣成二十九年七月十二日,察绍王以千顷皇庄为诺,收买司礼监秉笔太监蒋贤于内宫。
宣成二十九年七月十三日,察宣德侯侄孙领一千英武卫密围东宫,蒋贤奉绍王之命,假传圣谕,欲夺皇长孙为质……
太子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收紧。
庞营肃容跪在原地,继续回禀:“幸有东宫昭仪沈氏,识破蒋贤阴谋,蒋贤夺皇长孙不成,已退出慈庆门,向绍王报信,东厂幸不辱命,至戌正一刻,已将绍王并从逆者一千余人捉拿下狱,恭请皇上圣裁。”
“你且退下吧,”皇帝仍旧看着太子,话却是对庞营吩咐的。
庞营又一叩首,垂头起身,悄然无声的退出了大殿。
殿内只余皇帝与太子二人了。
“或许当年,真的是朕挑错了人,”龙榻上面的帝王叹息一声,闭上眼睛说,“但妻妾名分既定,今时与往日并不相似,若兴废立,于你而言,弊端远多于益处。”
太子垂首说:“赵氏并无大过,儿子没有这个意思。”
皇帝又问:“你恨朕吧?”
太子答:“儿子不敢。”
“恨就恨吧,”皇帝还闭着眼睛,却像是笑了一下。
他说:“章宗皇帝当年待他的太子倒是拳拳慈父之心,可是朕那大皇兄啊,实在是个短命人,他担不起谢家的江山,朕与章宗皇帝相较,或许多有不及,但唯在继任之人这一项,朕,自问胜他许多。”
两朝皇帝之间,情分淡薄至连一句父皇都无法出口。
章宗对宣成帝而言,也仅仅只是先帝罢了。
于治国之道,宣成帝曾与章宗皇帝较劲多年。
曾经,他多么想令九泉之下的章宗皇帝看看,这个被他忽视、被他厌弃的儿子,有多么的武韬武略。
他是胜过章宗皇帝精心培养了半辈子的大皇兄的。
可是他坐在那把龙椅上面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将近三十载的光阴,已经抹平了最初的不忿,如今的皇帝,静静的看向自己的太子。
他想,作为景朝的天子,他无愧于祖宗了。
而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他也即将去见阿婵和三哥儿。
世间无法放心之事,仅余一宗。
“绍王谋逆之事,朕自会做出裁断,必不会让你踩着兄弟相残的污名坐上外面那把椅子,当然——”皇帝面色无波的看着太子道,“你若是想借此挫挫朝堂那些人的锐气,朕也可以把他留给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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