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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玉丽吐孜正眉飞色舞地向刚刚办完差回来就急着来看望阿依的万致远讲述着自己是如何用小黑偷回来的仙鹤把院墙上的血迹涂抹出羽毛的形状,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手语劝服于哑巴帮忙在禁卫军面前演戏,又是如何在唐参面前做出一副紧张的模样成功地在唐参的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致远听得又是震惊又是愤怒,还没等玉丽吐孜完全说完,便已面色青白地要出去找唐参算账。正在默默往火盆里加炭的阿依急忙起身去拉他,指尖贴着他的衣摆划过,一把没有拉住,致远已经风一般地旋出了屋门。
“哟,二公子在这儿呢?”屋外响起万平甚是意外的声音。万平当然是知道致远已经回家来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刚回来就来了两位犬女这儿,看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都没来得及回自己屋里更衣梳洗。万平饶有意味地看了看致远,又看了看紧跟在后面从屋里追出来的阿依。
“哦,万管家。”致远囫囵向万平打了个招呼,几乎没有停步,继续往外冲。
“呀,二公子这心急火燎的是要去哪儿?”万平奇怪地问,也不等万致远回答,又说:“公爷和夫人也回来了,二公子有什么急事,不能先去给公爷和夫人请个安再去吗?”
万致远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问道:“父亲和娘回来了?”
“回来了,跟二公子是前后脚进的府。”
“好。”万致远点了点头,“我这就过去。”刚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疑惑地看向万平:“那你到这干嘛来了?”
“哦,公爷让我来叫阿依姑娘过去呢。”
“叫阿依?”
“叫我?”
致远和阿依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短暂的诧异后,心里便都大概明白了缘由。
阿依轻轻垂下眼帘,默默地进屋拿了一件披风穿上,再次出来时,致远正凶巴巴地瞪着万平:“是不是你?父亲一回来你就跑去告状?”
万平有些为难地看着致远,讪讪地陪着笑道:“这怎么能叫告状呢?公爷一进府就问这些天府里有什么事。这么大的事,我总不能瞒着不说吧……”
万度归坐在书房案前,已经换了家常的衣服,正一脸平静地翻阅着案上堆着的积攒了近半个月的公文。阿依进来行礼,他也没有理睬,反而是看了一眼跟着进来请安的致远,略抬了抬手让他起来,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也回来了?”
“是,今天早上刚到家。听万管家说,儿子也就比您早到了半刻钟。”致远见万度归完全不理会仍然跪在一边的阿依,心里十分忐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万度归放下手中的公文,从笔架上拿了一管笔,“回来这么半天怎么连衣服也没换?”万度归不再看儿子,将笔尖在砚台里蘸了蘸,开始在公文上写批注。
“父亲,阿依其实……”致远刚一开口,就被万度归打断:“快回去换身衣服,去看看你母亲,伺候她喝姜汤吧。”
致远听说母亲要喝姜汤,心里难免有些着急:“娘怎么了?”
“回来的路上马车的窗户坏了,车里有些钻风。大概受了些风寒,回来就说觉得鼻塞头疼。你母亲最不爱喝姜汤,总是喝一半倒一半。你亲自去伺候她喝,一定要看着她全部趁热喝完。不趁现在早早地驱散寒气,拖延一两日就更严重了。”
致远答应了一声。可是他一边急着要去看望万夫人,一边却又不放心阿依,怕万度归为难她,十分纠结。阿依看穿了他的心思,暗暗地在身侧向他打手势示意他先去探望万夫人。万致远当着父亲的面也不敢多犹豫踟蹰,只得深深地看了阿依一眼,匆匆离去。
致远离开后,万度归便只是专心批阅公文,似乎是忘了这书房中还有个人跪在那儿等他落。致远不知是在万夫人处牵绊住了还是被万度归书房的下人拦在了外面,离开后就再没有回来过。书房里除了万度归翻阅公文的声音再无半点声响。阿依静静地跪在一旁,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仿佛是个泥人一般。
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万度归才放下手上的公事,从书案后站起身来,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目光终于落在阿依的身上。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万度归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淡,似乎是完全不显喜怒,然而阿依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知道为什么让你在这里跪这些时候吗?”万度归慢慢地踱步到书案旁的茶几边,给自己斟了一杯温茶,啜了一口,继续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阿依继续低垂着眼帘,看着自己身前的地面,略沉吟了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道:“知道。”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是惩罚我闯了祸。”
万度归的眉毛微微一挑,问:“哦?你闯了什么祸?”
阿依的眉头蹙起,满是自责地长叹了一口气,道:“第一天晚上禁卫军要搜查后院时,我没有想到嘉卉姐姐的身体,让她受了惊吓,差点害她丢了孩子。”
万度归对阿依的回答甚感意外。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回答,还因为她突飞猛进的汉语水平。他在府里时并不常见这个小姑娘,似乎上次看见她时,她说话还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不过短短一两个月没见,她居然已经可以用完整的句子来表达了。虽然口音仍然不太纯正,但对句型和词汇的掌握,远远出了他的预料。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觉得不能等闲视之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阿依。半晌后,他加重了语气,道:“整件事情皆是因为你多事救了昙曜而起,你竟不认为这是你闯的祸?”
阿依终于抬起头望向万度归,褐色的眸子中闪着光芒,认真地说:“昙曜法师受伤倒在后墙外,换做这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想办法救他的。”她的声音虽轻,却是十分的笃定,“救他不是闯祸,救他的方法不够好,是我闯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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