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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珞杉本就死要面子,硬生生咽下了涌上喉头的一口逆血,却还被相蕖这样用哄小孩的态度对待,一时间简直目眦欲裂。
他眼珠一转,幸亏是没生生掉出眼眶,但转到了一旁发愣的玉滟身上,怒火几乎要从他眼睛里喷出来,把玉滟吞没。
玉滟接收到他的信号,迟疑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相蕖头也不回地道:“乖一点啊,小小鸟。”他还记得程珞杉就是这样打趣玉滟的。
“你……”眼前的一切亦在玉滟的意料之外,然而,他自认是乘岚的党羽,又是踌躇了几息,还是下定决心,忽略了程珞杉如有实质的目光,试探着说:“你确实只是要去找真尊,对吧?”
“是啊。”相蕖还在翻找着。程珞杉的乾坤袋空间极大却疏于整理,所有东西毫无条理地堆着,平添了他找一把趁手法器的难度。
口中却不忘故技重施:“你不信,那我给你立个誓?”
“那要不,立一个?”玉滟还不晓得眼前人于发誓一事的信手拈来,信以为真道。
“行。”相蕖一只手扒拉着乾坤袋,另一只手三指向天,眼睛和神识都没停下翻找的动作,随口道:“我相蕖,若是离开山洞却不去找乘岚,便……”
他突然忆起程珞杉发的誓言,令玉滟惊得呼吸都乱了几拍,于是举一反三道:“便叫我也堕入莲火地狱焚尽身心,永世于此受刑!”
按说誓言若成,应当是指尖一闪,代表着天道承认了誓言的有效性,立誓人亦会有冥冥之中的感知。
然而,誓言立下许久,久到相蕖都翻到了一把能够堪堪使用的宝剑,也不曾等到天道降下感应。
他仍立着三根手指,奇怪道:“怎么回事?”因为看不见,他将脸转向玉滟,期冀于玉滟看到了他指尖闪过。
玉滟却忘记了他目不能视,摇摇头,对他说:“誓言已成了。”
相蕖感知到他的动作,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费解。
玉滟吞咽了一下,才能勉强忽略程珞杉仿佛要吃人的视线,解释道:“莲火焚心之刑并非向天道而发,而是向灵山而发,无需天道承认。此言一出便是誓成,如若破誓,无论身处何间,都逃不过灵山降罚。”
这说法相蕖还是头一次听说,他点点头,拎着剑起身准备离开。
临到洞口了,他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折返回来两步,认真地盯着玉滟,突然开口:“你那燕窝,到底有什么功效?”
玉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好些功夫,才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很好吃吧,大概……”
相蕖皱眉:“就只是好吃?”那不就是寻常燕窝吗?他心中甚为不解,为何碧衣贼的主人要命令碧衣贼去偷燕窝并吃掉。
玉滟小脸一红,眼神乱飘,嗫嚅着说:“还可以美容养颜,和……缎体丰胸……”
相蕖:……
很好,现在更不理解了。
他转身欲走,却复又突然回头,压低声音问:“还有吗?能不能送我一盏?”
终夜未展眉(十)
一把漆黑的长剑划破山中云雾,留下一道飘逸的夜色弧线。
相蕖坐在剑上发呆。
他百无聊赖地一只手支在下巴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放在剑身上,手指毫无节奏地乱敲,腿也在空中乱晃。
大抵是因为目不能视,真气能够感知的领域也缩小了数百倍,他的心思无法控制地活泛起来,思索着这几日以来得知的一切。
这两天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忆、听了一箩筐不知真假的话语,他一时间也分辨不出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三百年前,围绕着自己和乘岚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这个当事人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
但他清楚,询问乘岚注定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纵然乘岚实事求是,无论事情大小,绝不会说谎哄骗他人,但凡他肯开口,所言必是真相。
可问题也在这里,如若乘岚不愿透露,他根本撬不开乘岚的嘴。
难道要借助学习幻术的机会,再与乘岚元神相连,偷看乘岚的记忆?上一次是误打误撞,他也没想到乘岚为了救人,竟然肯与他元神相连,若是故技重施,谁又知道乘岚会不会再咬一回钩。
他叹了口气,抛开乘岚,又琢磨起玉滟的话。
修士向天道发誓,若有违反,无论身处何处,天雷必至,这是天道对破誓者的惩罚。
然而灵山不过是一座山,向灵山起誓若是在魔域地界灵验也就罢了,算是山自有灵,若是真能如天雷一般无视空间和距离降下惩罚,便有一种可能——这座山亦不简单。
要搞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多如牛毛……相蕖莫名头昏脑涨,只觉得又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揉捏自己的腹腔。不过这一回,受害的内脏只有胃,令他无端地有一种恶心感,几欲呕吐。
怎么回事,从前在村里听说有人晕船的,莫非御剑飞行也会晕剑不成?可露杀剑带他渡海时,他也不曾感到这般不适……莫非自己的御剑水平就比乘岚差那么多?
他胡思乱想,看不到自己的剑摇摇晃晃,活像一只醉酒的鸡,在空中扑腾出了一串草书帖子般凌乱无章的轨迹,偏生剑上坐着的人又稳如鸡头。
幸而地上的乘岚看到了。
乘岚真气雄厚磅礴,即便受到山雾的影响而稍有滞涩,却也隔着百里高空感知到了相蕖——起初,他真的以为那是一只精神失常的有翼妖物。
他端详那道轨迹片刻,突然意识到那可能是相蕖,之所以飞得这么歪七扭八,也并不是因为精神失常,而是由于御剑者疏于此道又目不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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