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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悬于空,汗流浃背,浃于衣而湿于土。然皆不敢稍歇,盖麦熟之期短,若逢风雨,则麦损于地,一年之劳将付之东流。
妇孺亦至,携壶浆箪食,以饷劳者。饮浆食馍于陇间,片刻即复劳作……”
有贫者,田少而赋重,家无余粮。见遗麦于地,乃拾之入篓,虽有惭色,然生计所迫,不得已为之。
其状之惨,吾无不恻然。
吾观刈麦之景,感民生之艰。
李长吉有言: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农者终年劳瘁,食不得饱,衣不得暖,而赋税相逼,苦不堪言。
吾辈生于斯世,享安然之乐,未亲农事之苦,念此,心有愧焉。
“朝臣会骗人,君王会骗人,但百姓不会。”
小儿端端立于萧本与百里昀跟前,其声清越,如珠落玉盘,字句皆精准无误,眸中灵慧之气隐现。
农人本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引得有些慵懒,此刻却都被小童的背诵吸引过来,于是渐渐围拢了过来。
雨落草棚,沙沙作响,与小童背书之音相和。
只是农人多为粗鄙之人,未解其义,皆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等小童背完,一壮年男子手挽着破旧蓑衣,上前一步,朝着百里昀与萧本二人作揖,问道:“大人,这小儿口中所念,我等不知是何意,可否为我等解惑?”
萧本闻言,起身,微微回礼,回答道:“这是我前年随诸位农收时作的一篇文章,只是我才疏学浅,所成之文陋劣,难登大雅之堂,故而所知之人少之又少。”
众人闻之,面上满是讶异之色。
萧本对这小童的表现也甚觉讶异,一来农人之中识字者鲜矣,二来农人终年碌碌,岂会闲来无事背诵他那述农者苦辛之文?
于是蹲下身来,转而细问小童:“你是谁家的小娃娃?”
话语方落,有一农人抢着回道:“大人,此小儿乃是村东老刘头家的孙儿,唤作刘墨,刘家清苦,他爹娘早亡,唯有祖父与他相伴为生。老刘头是个老秀才,平素会教授村中幼童诵读诗书、识文断字,只是近年以来,老刘头身染微恙,不甚康健,且田亩之中,收成寡薄,家境愈趋困窘。”
言罢,众人皆是叹息。
萧本了然,看着刘墨,轻声问道:“你年方几岁?”
刘墨低眉,目中黯然,脆生生地回答:“五岁。”
一位老叟拿着着斗笠,对着百里昀和萧本惊叹道:“此小儿,方五岁,竟有这般本事,真乃奇事!”
萧本闻之,起身喟然感叹:“如此慧黠小儿,困于贫窭而不得受学,实为大憾,我欲资助他去书院读书,使他得展才学。”
周围的农人听闻这话,纷纷交头接耳,面露欣悦之色。
刘墨向萧本深揖一礼,答谢:“大人大德,刘墨必勤勉向学,不负大人厚望。”
萧本含笑扶起刘墨,谆谆诫之:“刘墨,你记住,学可易命,力学不辍,必有所成。”
这时,雨霁云收,农人也就纷纷散去,继续去割麦子了。
刘墨再三向萧本拜谢,蹦跃着归家了。
“萧兄,我有些好奇。”百里昀凑过来撞了撞望着刘墨背影的萧本的肩膀,“你既说你这文章所知之人少之又少,这小儿上哪里知道的?”
萧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说着,萧本笑了笑,“他们村里人的意图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既然对老刘头家的情况如此了解,想来也是与这小儿相熟,方才却作出一副对他超群记忆惊叹的样子,不奇怪吗?”
“如何不明白?”百里昀撩了撩衣袍坐了下来,“无非是想让你帮帮刘家,诸多贤才,为贫所没,本当读书入仕之人,却面向畎亩之中,背灼烈烈炎阳,此诚我朝悲事。”
“是呀!倒是百里兄,我觉得你有些奇怪。”萧本说着坐了下来,“你是从何处得知我的文章的?”
百里昀笑了笑,故作神秘地朝他招了招手,萧本顺势凑了上来。
“你可能不知道。”百里昀压低声音同他说,“州衙里呀有个人,对你的说的每一句话,都奉为皋臬,逐字逐句,全部背诵,我只要稍加一问,你的文章那岂不是手到擒来?”
萧本听完,一脸疑惑,百思不得其解:“谁啊?”
百里昀却是笑而不语。
此刻,州衙内拜读萧本文章的吕复打了个喷嚏,他赶忙起身把窗户关上了,复又坐了回去,摇头晃脑地喃喃自语:“风有冬息,岁已近暮,年将至也。”
说着他摇了摇头,又拿起了书卷:“也不知道那刘家小子有没有背下来。”
复而又道:“那小子聪慧,萧大人良善,我担心他做甚,倒是我愚笨,到现在还没背下来!”
夕阳西下,麦已刈尽,农人带着一身的疲惫荷镰而归。
他们纷纷走向百里昀和萧本,拱手作别。
百里昀和萧本言谈正欢,也笑着同他们道别。
百里昀叉着腰向周围望去,昔日金波荡漾的麦田,现下唯余短茬,麦茬齐整而立,微风徐来,瑟瑟而动。
夕照之下,残阳倾于麦田,麦茬尽染丹色,远处农舍的烟囱已袅袅升烟。
余光间,他瞥见了远处的古槐树。
少顷,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中透着一抹狡黠,朗诵道:“非为盛誉而趋,不因困厄而离,君怀民于心,民敬君于心。”
“何意啊?”萧本低着头去把卷上去的袖管放下来,“为何突然朗诵起了韩相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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