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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舫支吾两声,只能擦汗掩饰心虚。
而叶夷简没打算放过他,紧接着便道:“市易务到底是在执行新法,还是借着新法的契机肆意敛财,其实不用王尚书自辨,我们一同去州桥和御街附近的店铺问问便知,王尚书,你敢去吗?”
一言至此,叶夷简话锋一转,撩袍跪到,“臣暗访得知,如今市易务在上京城里,几乎是无物不买,无利不笼,以致小民失业,商旅不行。实乃空取专利之名,实失商税之利!本质上,他们与那些搜刮民脂民膏、劫富中饱私囊的蠹虫,没有任何区别!望陛下明察!”
“叶夷简!”
听到如此言论,王舫气得险些失态。
他怒而出列,指着叶夷简义愤填膺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国库亏空,市易务就算是劫富,那也是为国而劫!”
“哦?”叶夷简挑眉反呛,“既然王尚书这么正义凛然,国库的亏空不是首先该由某些贪官污吏去填补?怎么一个个平时都说着尽忠报国,一说到填补国库,首先想到的就是掠之于民了呢?”
“信口雌黄!”王舫怒道:“你叶夷简呢?!既没有出谋划策为君分忧,也没有督课农桑富国之仓,光凭张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要肃贪惩腐,好挣个忠良的美名?忠臣倒是这么好当的?”
“够了。”
御座上的永丰帝终于冷冷地开了口,他垂目望向殿下众人,表情无喜无怒。
“恪初。”
半晌,永丰帝问封令铎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话一出,殿上众人瞬间安静。
永丰帝这一句实属模棱两可,问询有之,试探亦是有之。
谁都知道永丰新法的施行,最大的目的便在于充盈国库,而充盈国库的背后,深藏的是永丰帝北伐的野心。
之前永丰帝问了几次封令铎对北伐的态度,他都是不置可否,而今众目睽睽之下,永丰帝这么问,封令铎不能再回避。
于是他上前一步,对永丰帝拱手道:“国库一事,臣愿自停俸禄三年,虽为杯水车薪,但愿能以身作则,督促大昭官员节俭自廉、为天下表率。”
封令铎拜完起身,殿上之人无不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如今能站在这垂拱殿的官员,大约没有人不知道大昭宰辅封令铎和开国的永丰帝是所谓“布衣之交”。
两人早在永丰帝率兵起义之前,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如今更是共享富贵、共治天下,可谓是肝胆相照、心膂股肱。
可就是在方才,永丰帝那个问题抛过来,都是浸润官场的老油条,几乎立即便反应过来,皇帝这是在寻求台阶。
站在封令铎的立场,他只需要顺水推舟地指出以上叶夷简所提弊端,皆是下头的人鬼迷了心窍,与新法本身毫无干系,便可让永丰帝顺势揭过这个话题,让新法囫囵继续下去。
可封令铎偏偏却选择了顾左右而言他。
如今仔细想想,封参政何尝不也是话里有话?
他这么看似舍生取义地一出头,其实变相也是在回应叶夷简提出的“掠之于官还是掠之于民”的问题。
果然,封令铎的话一说完,垂拱殿当即便陷入了一种更加微妙的沉默。
善于揣摩圣意的王舫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冷哼一声,出声揶揄道:“封参政是开国功臣,家底丰厚,府上粮田铺子甚多,也不靠着这朝廷的仨瓜两枣。可我们这些寒门之仕,没了这朝廷的俸禄,又该怎么养活府上那一大家子的人?封参政这是铁了心让我们骑虎难下啊。”
“哦?”叶夷简一听这话就笑了,“这么说来,王尚书府上那九房姨娘可是过得相当辛苦。不如这样,叶某手里倒还有些纺织刺绣的门路,王尚书若是不嫌弃,叶某可以引荐一下,让姨娘们平日里卖点绣品,贴补一下府上的用度。”
一席话落,王舫脸都白了。
他赶紧撩袍就朝御座上一拜,颤颤巍巍、声泪俱下地直喊冤枉。
“够了!”
眼见争辩的内容愈发离谱,永丰帝终于脸色不悦地道:“这里是朕的垂拱殿,不是什么乌烟瘴气的街头暗巷!”
帝王盛怒,殿上霎时鸦雀无声。
方才还吵成一片的官员都讪讪地闭了嘴,叶夷简也见好就收,抄着手,事不关己地退回了文官的队列。
良久,御座上的人才沉缓开口道:“新政乃富国强兵之本,初行之际,偶有阻滞疏漏亦属常情,此时正可补正,故当务之急,非质疑之,而当严管官吏,使其顺利推行以达预期。”
永丰帝一言九鼎,垂拱殿上的人精们,闻弦歌而知雅意,心领神会地噤了声,拱手高呼万岁。
虚应故事的议政总算是散了。
站了快两个时辰,叶夷简不仅腿软,嗓子都吵得快冒烟儿。
垂拱殿外的宫道上,叶夷简一把拽过走在前面的封令铎,俯身过去跟他咬耳朵,“怎么样?皇上的态度,这下你可是看清楚了吧?”
见封令铎沉默不言,叶夷简兀自叹气,“之前我跟你说,他这是铁了心要北伐,充盈国库是幌子,新政是掩人耳目的手段,最终的目的,是搜刮民财穷兵黩武。”
封令铎冷眼扫过来,语气端肃地提醒他,“这样的话,从今往后,你万不可再讲。”
“哎呀,你不用担心这个,”叶夷简撇嘴,“我还不是只有跟你才这么说,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也能高唱赞歌,加入他们改革派,暂时先苟且一下。”
叶夷简惯常是一副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作派,封令铎倒是不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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