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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时,叶蓉停下脚步,回眸深深看了他一眼,“迟渊哥哥……保重。”
“且慢!”
不过转瞬功夫,迟渊声音变得沉重而沙哑,他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芙蕖面前,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薄唇轻吻过芙蕖光洁的额,一颗泪水悄然滑落。
希望她要站起来
时值盛夏,分明是阳气最胜之际,滚滚浓稠的硝烟却迷了日光,让大片大片的土地陷入一片灰蒙蒙的暗淡阴森中,一辆马车破雾而来,车轱辘碾过土地,是浸润过血肉的松软泥泞。
宋钰马不停蹄地赶车,坐在一旁的玉珠看着近在眼前的尸骸,小脸惨白,直到马车避无可避,压过一截残肢,玉珠再忍不住,掩嘴干呕起来。
“还是我来吧。”叶蓉撩开车帘,拽了拽玉珠的衣袖。
玉珠强忍着恶心,连忙摇头,“这不行的……”
她是婢,叶蓉是主,尽管后来她伺候芙蕖去了,这一点仍没有改变,怎好让叶蓉一个小姐来驾车。
宋钰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时辰道,“不用了,你们都进去,过不了多久,芙蕖就要醒了。”
此话一出,两个女人缄默一瞬,默契地一同钻到车厢里,此刻车厢正中央,芙蕖裹着一件滚毛斗篷,昏睡正酣,仿佛是应了宋钰的那句话,叶蓉和玉珠刚坐定没多久,便听得芙蕖口中发出一声轻哼。
芙蕖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醒来后脑袋昏沉,然而鼻端萦绕的古怪气味却叫她瞬间清醒过来,她猛的坐起身,杏眸圆睁。
“迟渊!”
刚喊了一声,就架不住周围的气味难闻,胃中翻涌起一股恶心,作势要吐。
叶蓉立时端起痰盂靠近,小心安抚着她,玉珠则慌乱地寻找熏香,企图将车厢内的怪味儿驱散遮掩过去。
芙蕖抱着痰盂吐了一会儿,才觉身子舒服了些,接过叶蓉递来的温水抿了一口,“我这是在哪儿?迟渊呢?”
“他……”叶蓉张了张嘴,“他、他有事忙去了。”她同样是不擅长撒谎的人。
刚说完,就听得外头惨叫连连。
芙蕖当即要撩开车帘,被叶蓉阻止,“还是别看了,我们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
“不行,我听到了!”
芙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就要挣脱叶蓉的桎梏,好在玉珠也扑上前来,一左一右按住了她,此刻不得不佩服宋钰的先见之明。
外头的宋钰已经加快的速度,马车颠簸摇晃得离开,越是往前,惨叫哀嚎声越是清晰,多是老弱妇孺的哭泣。
“到底怎么了?”
芙蕖心急如焚,那哭泣声太过哀痛,听得她鼻头酸涩,一颗心七上八下。
难道是北辰败了?大家才会哭成这样。
横竖已经离了桑山,芙蕖是不能回头的,叶蓉索性豁出去了,“是与姜国拼杀惨死的北辰军,方才沿途的哭声,是他们的妻儿父母。”
芙蕖眼皮一颤,本就苍白的唇更是毫无血色,“北、北辰……真的败了?”
不,不对,她昏睡之前,分明还见过迟渊,那时桑洲还是安全的,怎会败呢。
“你昏睡了几日,先前我们已经顺着密道出了桑洲,可惜外出的关卡均被姜国所控,无法通行,我们不得不折返回去。”
叶蓉握着她的手,苦口婆心,“你腹中还有孩儿,你且冷静,务必保全自身,再往前走,就是地宫了,到了那里,一切就是安全的。”
这是叶憬留给他们的最后退路,倘若桑洲也守不住了,就让他们带着桑洲的百姓躲入地宫,只是这些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阻碍重重,光是这一路为守城而死的士兵便不计其数,他们的家人妻儿瞧见了,如何不难过?
要想让这些百姓井然有序的退入地宫之中,不是她和宋钰两个人便能做成的事,但叶蓉管不了这些,她只能保证护住一个芙蕖。
芙蕖脑中飞快运转,约莫明白了,用力拍向车壁,“停车!停车!”
她拍动的频率很快,外头驾车的宋钰以为她身子不适,下意识勒紧缰绳,停了下来,还没等马车彻底平稳,芙蕖便撇开叶蓉和玉珠,半截身子探出马车。
当她的目光掠过眼前的一幕幕时,那种满目疮痍的悲凉扑面而来。
桑洲还是她熟悉的桑洲,可街上却没有半点她熟悉的样子,街道两旁的店铺屋舍,坍塌的坍塌,烧毁的烧毁,留下的断壁残垣间,还有无数惨死的北辰军身影,他们临死之际,或护着仅存的粮食,或护着孩子,亦或是什么也没抓住,就这般茫然地死去,留下焦黑的尸首。
除却北辰军,还有数不清的百姓,个个死状相同,没有刀剑戕伤,浑身焦黑,硝烟混合着诡异的肉焦味弥散在空气里。
芙蕖再忍不住,弯腰吐了个昏天黑地,大颗大颗的泪水如同珠串。
叶蓉第一时间走出来,搀着摇摇欲坠的芙蕖。
这也是她和宋钰等不及结果便要出逃的缘由。
无论北辰做了多少努力,面对姜国的炮火,他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拼死,不过是全了北辰军最后一份骨气,宁死不降。
可余下的百姓是无辜的,没有拼死的必要,叶憬索性率军主动出击,将大部分火气引至沙城,好为桑洲的百姓争出一个逃出生天的时机。
却未算到姜元义狠辣至此,全无放过桑洲百姓的打算。
数不尽的炮火投入桑洲,饶有驻守的北辰军拼死相护,仍是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家园在战火中湮灭,看着满山发芽,茁茁生长的甘薯燃起火光,顷刻间烧成灰烬,他们护着余下的老弱妇孺往桑山赶去,祈求一个安身之所,却在路上相继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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