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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穿衣。”她唇角重新浮现了微笑,将宁轻衣乱打转的手按住。
宁轻衣眼睫颤了颤,惺忪的睡眼睁开,黑山白水般的眼眸里,倒映着裴琢玉一个人的身影:“琢玉。”
“在呢。”裴琢玉回答。
只是心中浮思飘荡着,不由自主地想。
这一声是在喊谁呢?
新安大疫
昇平坊在南边,中间隔了好几个坊市。
裴琢玉没骑马,陪着宁轻衣坐马车。车轮子碾在沙地上,辘辘作响。
宁轻衣打起车帘,朝着熙熙攘攘的街市望了眼,很快便没了兴致。她打了个呵欠,惺忪的眼中泛着一圈水光。道上有些颠簸,鬓发上簪钗垂下的银角流苏,一晃一晃的。
裴琢玉看着她有些好笑,都困成这样了,还非要出门。她将宁轻衣揽到了怀中。宁轻衣轻哼了一声,也不困了,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裴琢玉的唇角,手也在裴琢玉的腰上乱磨蹭。
裴琢玉面上泛起了红潮,她按住了宁轻衣的手,喘息了一口气,问:“殿下这是怎么了?”近些日子粘人了不少。
“可能是肺腑被烧烂了吧。”宁轻衣哂笑一声,胡乱答道。她手是不动了,但面颊还是在裴琢玉的身上乱蹭。云鬓微乱,簪钗歪斜,连带着涂上的口脂都有些花了。
裴琢玉哑然失笑,扶着宁轻衣道:“别胡说。”
宁轻衣哼了一声,说:“我手冷,你替我捂捂。”
冷暖还是辨得清的,但裴琢玉也不能赶人,便将宁轻衣的双手都揣在怀里了。
乐游亭是个能俯瞰长安的好地方,地势高,那连绵的屋宇都能够收入眼底。清河公主府上有钱,可买地筑宅也不是那么自由的,动不动就遭朝臣的弹劾。想当年在昇平坊建造园林时,谏官的嘴皮子都没停过。可圣人不听,宁轻衣也不听,最后谏官也只能怏怏不乐地闭嘴。
宁轻衣的一切早就超出公主规制了,她其实也可以谨慎小心些,但有的时候也得让人看看“势”。
路过昇平坊东北隅的时候,裴琢玉闻到了一些药香。到了坊中,也不再乘车了,她替宁轻衣将遮风的帷帽戴好,又替她掖了掖裘衣,问:“那是什么?”
宁轻衣垂眸注视着裴琢玉的手指,说:“东宫药园。”以前宁青云还是太子的时候,裴家跟宁青云走得近,她的驸马自然也追随着太子。宁青云将药园给了驸马打理,不过等到宁青云身殁后,东宫空置,裴琢玉又不在长安,药园子里的人当然就疏懒了。公主府上的素问院,有的药材就是从东宫药园移植的。那件事后,她只顾着素问院,哪里会想东宫药园的事。
裴琢玉“嗯”了一声,心中萦绕着莫名的情绪。那屋宇匾额越看越是眼熟,她抚了抚发胀的太阳穴,将那点异样压了下去。
宁轻衣偏头问她:“要去瞧瞧吗?”虽然比不上太医署在两京的药园精细,但或许能碰着意外之喜呢。
裴琢玉问:“能去吗?”
宁轻衣轻嗤一声,说:“有什么不能的?”
反正规矩也不是为她设下的。
东宫药园里有两名药园师、八名药园生。本来这一行当上进之路就颇为艰难,更别说在不起眼的东宫药园了。除了太医署缺药的时候,可哪里有几个人管得着他们?况且留在这里的也没上进心,想的也是糊口事,更是散漫任意了。
乍一闻有贵人来药园,顿时惊了惊,忙出来迎接,等到看清了裴琢玉的脸,更是如丧魂,失声喊了句:“驸马?!”他们的消息不灵通,哪里知道裴琢玉的事,还以为是驸马还魂。药园子里乱糟糟一团,等碧河呵斥了一声,才安静下来。
没多久,药园师将园子里记载药材的册子奉上。
裴琢玉心不在焉地扫了眼,都是些常见的药材,用不着跑到东宫药园里采摘。
她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出去了才漫不经心地问宁轻衣:“他们也知道驸马。”
宁轻衣淡淡道:“以前驸马来这边打理过。”
裴琢玉一点头,立马就明白了,想来是替公主寻医问药,要不然膏粱子弟,哪会沦入士人轻视的小道。
时节渐凉,天阴沉沉的,如铅块压在重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上一场雪。
往来也有些仕女们,可不比开春亦或重阳热闹。
山亭高耸,寒风更为劲健。
裴琢玉怕宁轻衣撑不住,早早地便下了乐游亭,住到昇平坊中的园宅里去了。
鼓声如浪,声停的时候,天色十分惨淡了。
暖阁里烧着炭火,裴琢玉喊人架了锅子吃羊肉,四面是融融的暖意。
“琢玉有什么愿望么?”夜间的阁子里,灯火煌煌,照得四野犹如白昼。宁轻衣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去,只跟裴琢玉互相依偎着。
裴琢玉说了声“没”。
宁轻衣凝眸,轻轻说:“那些年也没有吗?”
裴琢玉一怔,恍惚片刻才意识到宁轻衣说的是过去那几年。其实也没有过去许久,但那三年的流浪生涯,忽然间就变得犹如隔世般遥远了。真是可怕,短短几个月,就将她改造得面目全非了。想了一会儿,裴琢玉才说:“丰衣足食。”
“现在达到了。”宁轻衣抿了抿唇,又问,“然后呢?”
裴琢玉笑了笑说:“愿殿下千秋万岁身长健。”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宁轻衣看着裴琢玉,眉头微蹙,她说:“明明是你的愿望,怎么是我。”
裴琢玉问她:“这样不好吗?”
宁轻衣横她一眼,不是不好,琢玉心中有她、一心为她,自然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乐事。但也得为自己着想不是吗?她缠着裴琢玉询问愿望。裴琢玉敛了敛笑,有一刹那分不清宁轻衣在追问驸马,还是在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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