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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昨晚从楼上下来,被夏雪平刺激、被赵嘉霖讽刺的时候,我的心乱成了一锅炖菜,那么现在在我听到沉量才告诉我这消息之后,我心里那锅菜,这下子彻底炖煳了。
我跟着沉量才出了寝室楼,重桉二组也早已在市局大门口待命。
我跟着沉量才上了一辆冲锋车,一打开门,早已坐在里面的赵嘉霖正瞪着那双睫毛弯弯的丹凤眼等着我。
我一来是因为心里确实焦虑到了极致,二来在车里还有重桉二组的其他两个警员以及二组组长柳毅添,他们的人向来不待见一组出身的刑警,而且沉量才这个时候也跟着上了车,两个上司级别的人物都在,所以我也没多说什么。
到了香青苑,一打开大门,一阵恶臭丝毫让人没有防备地扑面而来。
紧接着,就看见两具尸体倚在了大门口——正是昨晚在大门迎宾的那两个穿着汉服的姑娘。
她俩早已断了气,却还睁着眼睛。
已经开始发粘的棕红色血浆,依旧不断地从她俩的尸身后面往门口涌着。
所有人赶忙穿好了鞋套、戴上了口罩和白手套,才敢接着一直往里走。
里面的所有陈设已然一片狼藉,而且,血流成河,没有一处真正干净的地方,到处充斥着腥臭的气味,还有成群结队的苍蝇振翅的讨厌噪音。
昨夜乌云遮月,这里灯火通明;今晨阳光明媚,这里却昏暗无比。
看样子,这里的电闸应该是被人破坏了。
所有人都不得不拿出了手电,照向四处,并逐个打开了包间的门。
这不打开门还好,一打开门,出勤的这些人里十之有七,由赵嘉霖带着头,撒开步子、捂着嘴巴,匆忙跑到茶楼外面、扯了口罩便开始一阵狂呕,因为在每个包厢里,除了血液的腥臭以外,还充斥着氧化许久的精液的腥气,以及尸体开始腐败的味道。
我之所以没吐出来,是因为我曾经嗅到过类似的味道——国中班级教室最后面一个多月没有清理过的垃圾桶里、早就变质长霉的、还溷杂着其他已经发酵的垃圾残渣的海鲜泡面,那泡面汤里还浸泡了一张不知道谁丢进去的、已经吸饱了月经血的、都已经要长蘑菰了的卫生巾,好死不死,正巧赶上那天我负责打扫卫生,当时那垃圾桶里的味道跟现在香青苑里这股气味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之前嗅到过一次,所以现在多少还会有点免疫;但我和其他剩下的没出去呕吐的人,也没好到哪去,包括沉量才在内,我们所有人近乎半个月之内,都没再想过吃肉——毫不夸张地说,后来某天警局食堂里做了番茄炒蛋,看着那炒得煳烂松软的西红柿,我都没敢吃。
顶着巨大的生理不适,我观察了一下包厢里的尸体,每一具尸体上都只有两处枪伤,一处正中心脏,另一处则是打在头部,更甚至有直接穿透被搂着的裸女的后背击中心脏后、子弹从叼着乳头的男人后颈处穿出的,也有在被吊起来准备和女伴玩“倒挂金钟”时候被子弹先把龟头打得炸开了花、之后沿着一条直线斜着射入胸腔的,杀人犯的枪法之精准,简直可以录入警校的《射击考试标准范例》之中;再仔细一看,死的人里,有昨晚的那对“梁祝”,也有那个奇异“宗教道场”里穿着各异的每一位;嫖客、妓女、保安……香青苑里,似乎根本没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他妈的,真是有种功亏一篑的感觉啊!”沉量才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眼看着靠里一些的包间里,那四个临死前自己的阴茎还插在嫩穴里的那四个被我指认的警院教官血肉模煳的尸体,他叹了口气;又转过头看着我,无奈且略带嘲弄地说道:“倒是给你们风纪处省了不少事了!哼,这下用不着你小子费心费力收拾这地方,就有人替你收拾了,呵呵。”
我心里一凉,往里面走着,走到了“玉钏厢”的门口,拉开门一看,里面除了摆着的桌子和墙角的那个用来净手的铜盆之外,倒是空空如也——看来好在昨天莫阳犯病了,能提前于计划之外让仲秋娅把我俩给赶出来;否则若是按照我的原计划,在这里待到后半夜,我的命恐怕也会被人索走。
接着,柳毅添和沉量才把我叫出了走廊。
按照我的指路,再加上网监处两个码农师兄的惊人破解密码的技术,我们顺利地打开了电梯,以及旁边那个神秘阴森的冷室大门。
我假装第一次来到电梯里,跟着沉量才去了地下室仲秋娅的办公室。
这里倒是依然亮着灯。
一打开办公室的门,只见那些穿着灰马褂的女人依然身中数弹,七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而仲秋娅,仰着头靠在自己的西洋椅上,眉心被正中一枪不说,胸膛还插着三把军匕。
她绷着脸,撇着嘴,直视着大门,手里依然端着那柄盛有美洲林蛙皮的电子烟斗。
“……死妖婆?”沉量才恍惚地看着面前的仲秋娅,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龇着牙喘着粗气,紧接着又轻松地笑了出来,对着仲秋娅的尸身咒骂道:“呵呵……他妈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淫窟的老板!不过也是,老本行么……活该!活该啊你!你给我记着,死妖婆,我愿你来世托生成蛆!”
沉量才骂完时候,独自对着仲秋娅的尸体大笑着,但笑着笑着,眼睛里似乎还流出两行泪水来。
可我并没管他,虽然我很好奇他跟眼前这个老太太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我此时注意得更多的,是仲秋娅收藏的那些空行母唐卡,此时居然都不见了,仲秋娅这间办公室里的所有储物柜也都被人打开,里面的东西全被一扫而空,包括那个装着香烟的茶柜。
经过我和二组的刑警的现场勘查,最终认定,仲秋娅办公室里的东西被全部搬走,其中包括现金、金条、珠宝首饰、收藏字画,以及账册和电脑内存盘——账册和电脑内存盘,真有一种被老天爷给放了一条生路的感觉……也就是说,仲秋娅死了,她交给我的那三十万美金,除了我,除了庄宁和许彤晨之外,在这个世界上,应该约等于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我知道我这么想可能不太对,可是,我确实放心了许多。
可是下一个问题接踵而来:叶莹呢?她是不是也被人杀了?
出于一种基本的良心,我不希望这个女孩死;但是在我潜意识里,却有一个念头在跟我的理智进行着捉迷藏:如果叶莹死在这场屠杀之中,而她恰好是那个与桴鼓鸣关系紧密、疑似谋杀了高澜夫妇,又正在准备刺杀夏雪平的那个刘虹莺的话……
我协助着二组的人马,把一具具尸体抬出了茶楼,与此同时柳毅添也派人把冷室里的所有尸体袋搬了出来——两百九十七具尸体,等搬完了尸体,已经到了中午十一点,每个人明明都已经饥肠辘辘了,可确实一点食欲都没有。
每一具尸体我都跟着辨认过,在这些死人里,我没发现那个花名叫做“芗芍”的姑娘,说起来,从冰室里搬出来的那些尸体袋里、被先勒死或者毒杀后冷冻的女性死者们,平均至少已经死了快一个多月,她们的面部,已然扭曲变形,有些甚至在被杀的时候,脸上的肌肤和五官就已经被用锉刀和焊枪给破坏了,而且就算事后鉴定课能通过DNA和血型进行身份核对,公民身份与户籍资料库里面,也不见得有她的详细信息;可我却也没发现昨晚意欲跟我强行交合的阿恬姐,当然,也没发现叶莹——不过,柳毅添却发现了两只被划破的空尸体袋。
趁人不注意,我连忙找了个角落,拨打了叶莹的电话号码。
电话通是通了,但是并没有人接。
这不仅意味着,我头一次凭着自己的嗅觉寻来的疑似犯罪分子不见了,而且,沉量才帮着司法调查局准备的鱼饵这下子也馊了。
我正准备打第二遍电话的时候,徐远到了。
下了车之后,徐远提了一下墨镜,一脸严肃地看了我半天,又一脸愤怒地盯着沉量才看了几分钟,却一句话没说,直接走到了仲秋娅的尸体前面。
徐远沉默了许久,咬着牙大喝了一声:“沉量才,你给我过来!”
我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如何,我是从没看到过徐远之前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沉量才,当然也可能是我来局里时间短。
我再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也都被惊得停下了手里正在做的事情。
沉量才听到徐远在叫自己的时候,是背对着徐远,对鉴定课正在拍照的一个师姐正在训话。
我看得到他的侧脸,只见他瞪着眼斜着瞳仁、咬着牙动了动嘴唇,没人能听得清他到底在说什么,他的侧脸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扭曲;但是下一秒当他转过身之后,从眉宇间到嘴角上,那种扭曲完全被替换成了一种委屈和战战兢兢:“远哥……”
徐远愤恨地看着沉量才,又对我叫了一声,“何秋岩,你也过来!”而我刚朝他那边迈了两步,徐远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柳毅添在一旁观察着尸体,实际上他也在看着徐远和沉量才的一句一动,一听徐远对我这样说话,马上也对自己的手下说道:“都别愣着了,干活!”
我对此十分无奈,只好默默地在一旁静静看着如此不沉着的徐远,和刚换了一幅面孔的沉量才。
当着仲秋娅的尸体,徐远对着沉量才厉声问道:“……量才,我把你当自己亲弟弟,你我又都是局里的负责人,所以我还想在这给你留点面子。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么着急在昨晚让何秋岩这小子来这里执行侦察任务,到底是接了谁的意思?——当着这老太太的面儿,你如实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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