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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映华此刻算是明白了,这人是跟自己怄气了,搁这儿较劲呢,一副朝堂上智斗老狐狸时,严阵以待却又成竹在胸的模样。
只是江映华自认理亏,毕竟朝会上自己的决断,并未给王府众人一个退路。若是她被贬谪抑或是削爵,颜皖知自会受到影响。
“本王草率了,长史非是在朝堂,我也不是你的敌人,无需这般吧。”江映华几步近前,站在了颜皖知的身旁,挑眉打量着人。
见人降低了身段,颜皖知也就收起了方才的威风来,恢复以往的谦和之态,柔声道:“臣查得些许幕后操纵之人的线索,殿下可要听听?”
若是朝堂筹谋之事成了,江映华该是想要谢谢这个人的。如今非但落空,还输得一败涂地,尽管陛下为她澄清了污名,保全了爵位,但她身上承受的苦楚可不能就这般轻轻揭过。
心底的怨气不敢朝着上位的人发泄,转嫁到这些心存妄念的朝臣身上倒也不错。江映华从来也不是什么大发慈悲的良善菩萨,若论睚眦必报的本事,和陛下也是颇为相似的。
“如此乐事,自然要听。”江映华随手拎起婢子递给她的温热茶盏,转手便借花献佛的送给了颜皖知。
颜皖知见她有了好奇,欣然接过杯盏,轻轻摩挲着,答道:“京中权贵,最忌讳殿下得势,与陛下姊妹情浓互为助益的,该是何人?”
“多了去了,少卖关子。”江映华不买账,并不想猜。
这京中人际关系错综复杂,若要论远近亲疏,怕得有半数权贵和皇家沾亲带故。皇家人不以为意,那些人却巴不得一夕飞上枝头,染指朝堂大权,显赫一时。若时时揣测,只会觉得人情凉薄,人性自私。
“门下侍郎薛韬之子以楼家女郎做饵,将楼公诓的辛苦。襄陵侯夫人将此事添油加醋告知肃宁长公主,长公主不明就里,心忧女儿安危,便指使楼公参奏去了。”颜皖知说得轻松,似是在讲话本子一般,又没将背后的主使直接言明。
表面看去,是小儿女玩笑生出的一桩误会,明眼人却知晓,楼公若没有参奏,楼婉婉便没命回楼府了。只是即便长公主不曾指使,楼公也不会置女儿安危于不顾。而襄陵侯夫人这局,便连带着将长公主与楼公二人钉死在一条船上了。
若是陛下追究,便要将朝中得力的喉舌连同自己的亲姑母一同处置;若是陛下不追究,江映华的颜面与皇家的颜面便荡然无存。是以这个局,要么折了江映华,要么折了一向亲近陛下的肃宁长公主与楼御史,怎么算都不亏。
江映华听得此语,竟有些后悔那日的一意孤行,如今局势,长姐亏了。
不为那个素来跋扈的姑母,而是为襄陵侯一府背后的制衡之力。皇考的诸位皇嗣中,如今男丁只剩下江映华的三哥永王一人,而永王的生母,乃是襄陵侯的嫡亲姐姐。虽说这位太妃清修多年,与世无争,但她背后的母家未见得安分。
至于门下侍郎薛韬,更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干才。此人江映华并不熟悉,他与他的儿子是否一条心,江映华也懒得猜。不过显而易见的,他的儿子倒是与侯府拉扯不清才对。
陛下一旦深究,拔出萝卜带出泥,皇嗣之间的平衡就算是破除了。毕竟江映华余下的几个庶出姐姐,根本没有染指朝堂的资格。
思及此,江映华正色问道:“可告知陛下了?你可知她的态度?查得太深,牵扯过甚,怕是不妥。”
“殿下这是后悔了?”颜皖知眼眸中浮现一抹玩味,颇为耐心的回视着江映华。
“长史今日,未免有些没规矩,一会儿先罚酒三杯。”江映华神色一凛,唇角弯弯,清冷的嗓音出口,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若是臣为殿下献计破局,让殿下为陛下排忧解难将功折罪,这酒可能免了?”颜皖知并不担忧,试探着开口。
“有那七窍玲珑心,自去陛下跟前显摆,别扯上我。”江映华不为所动,此时的她,还是安分些好。制衡朝堂的事情,本就是帝王的事,她不该横插一脚。
瞧着颜皖知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眼珠子,江映华知道她贼心不死,便又出言补充:“况且,长史的意思,便是本王的心意,如何护下陛下的心血,你比我清楚。”
“依臣看,不如就釜底抽薪,硕大的侯府看着威风,若要倾颓,不过旦夕之间。”颜皖知眼睑半觑,陡然闪过一丝凌厉。
江映华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颜皖知,方才她敏锐的捕捉到了颜皖知的那一抹狠厉神色,心底惊诧,暗叹这人城府深不可测。
“长史觉得陛下和本王的日子都太舒坦了,巴不得看上一出江家内斗的好戏不成?”江映华冷了脸色,言语中只剩下正经,再无一丝调侃的神色。
“规矩的棋子留在棋盘上可以拿捏,跳脱的棋子早晚是祸患,不如根除。”颜皖知似是不认可江映华的怀柔之意,继续重申着自己的主张,“况且殿下您该清楚,陛下希望您能拎得清,知晓该同谁亲近,与谁一条心。更何况,识大体的皇嗣,便都该以皇权利益为重,您说是也不是?”
好一个识大体的皇嗣以皇权利益为重,一语双关,既驳了江映华的反对,也点明了永王若拎得清,就不该为外戚而损了皇家颜面。
“长史自去做吧。我不喜这些,酒已备好,只谈风月,长史先来喝了罚酒。”江映华望向外间的酒席,自顾自的甩袖走了过去,站在桌案一侧,回眸瞥着颜皖知。
瞧着这阵仗是躲不过了,颜皖知白费一番口舌,劝不动江映华亲自出山,便也只得自己去趟雷,顺带喝下这三杯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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