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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我又做了个坏梦。
梦到什么了?
又梦到……那个红头发的人!他好高,罩着帽子,还带着鬼面具,要来捉我!我害怕他,便把他揍了一顿……
无青,你害怕他,又为什么哭呢?
我很伤心。我看见他,我就好难过。我打他,他也不还手,我用脑袋撞他,让他滚……然后,他眼睛就,就流了一滴血!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齐芜菁挣扎起来,悚然道:“阿娘,他、他来了!”
“娘在呢,不用怕,是他呀。”齐婉清收拾衣衫,将被黑炭和金属油染黑的围衣脱掉,“无青忘啦?他是管辖雪原的尊长僚属,三月来一次,给家家户户送吃食贴补和御寒衣物。”
“啊!我真是吓成大傻瓜了!”齐芜菁从床上跳下来,三两下穿了衣服,“阿娘我去吧!你发热还没好呢——”他抢在齐婉清跟前开了门,外面风雪呼号,砭骨寒意又将齐芜菁推了回来,“阿娘,外面还是没有人呀?”
齐婉清道:“我去吧,你在家呆着。”
齐芜菁说:“他怕我吗?好像每次我一开门,他就要跑开。”
齐婉清笑道:“谁不怕你呀?你可是远近闻名的雪原小霸王,很威风的。”
“原来如此!”齐芜菁拍拍手,倨傲道,“……那他怕我,也是情有可原。”
齐婉清戴好保温面罩,笑个不停。她像往常一样,将自己裹得厚厚的,对方虽只是尊长僚属,但她与男人交谈之时,总忍不住放低姿态,垂首弯腰。
齐芜菁不喜欢她这样。要知道,他是小霸王,齐婉清可是大霸王,是一头连尊长都敢咬的雪狼!
齐婉清接了贴补,进屋将门关了,然而僚属却并未离开。
齐芜菁上了二楼,攀在窗户上:“阿娘,他又不走,不会想偷咱家东西吧!要不跟尊长请示一下,下次不要他来了。”
——那人总是这样,自己一个人呆愣愣站在风雪里,不知有什么目的。僚属戴着很宽的兜帽,齐芜菁从来看不清他的脸。
但当齐芜菁说到“不要他”的时候,窗外的人忽然转身,踩着大雪走了。
齐芜菁瞧不明白,倒在床上打滚。他抬眼瞧见了床对面墙上的画像,画的是当今最受人敬仰的神灵烛雪君,齐芜菁鲤鱼打挺,跳下床,围着齐婉清转:“阿娘,你不是最讨厌神宗了吗?三千界可是神宗的头儿!你怎么还供着祂呀?是用来咒祂吗?”
齐婉清往他屁股上一拍:“瞎说什么呢小崽?烛雪君不同,害人的是昏君是奸臣,不是祂。”
“阿娘,你昏了头啦?”齐芜菁惊诧道,“前几日那群神宗才抢了我们的炭火和钱呢!你说祂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啦?是脸么?”正说着,齐芜菁忽然将一小块碎镜子塞进齐婉清手里,“给你。”
齐婉清一手的黑炭,不明所以:“干吗?”
齐芜菁蹲在碎镜子前,摸着自己下巴好好端详:“我也很英俊的。”
齐婉清笑出声来:“那当然,我的儿子可是方圆百里最俊美的。”
齐芜菁得了认可,士气受到了鼓舞:“那改日我也当神去,我肯定不比烛雪君差!”
齐婉清笑着扔了他一脑袋的碳灰。
没出几日,那位僚属又来了,只不过这次不同,齐婉清出门卖碳,家里只剩学堂归来的齐芜菁。
齐芜菁背抵着门,心头狂跳:贴补三月一送,这是老规矩了!这家伙果然目的不纯!
齐芜菁双手握着菜刀,他调整好呼吸,从门缝里往外看,岂料外面那人却倏然不见了!雪花被吹进门缝,落在齐芜菁的鼻尖上,又冷又痒。
他正要再仔细往外看,一道声音却忽然炸在耳旁:“我等不及了,可以来你家做客吗?”
“不可以!”齐芜菁想也不想,舞着菜刀乱砍。这位僚属躲避轻松,几下就破了他的招,菜刀“哐啷”脱手的同时,那人半囚半抱将齐芜菁抱了起来。
齐芜菁拳打脚踢,大喊:“杀人啦,杀人啦,救命!”
风雪呼号,那人的笑声却格外清晰:“小霸王?你力气好大,我很崇拜你。”
“狗屁崇拜!”齐芜菁用两只手掐住他的脖子,“你把我的菜刀踢了!”
僚属说:“对不起。”
齐芜菁愣住:“啊?”
僚属轻声说:“我不知道那对你很重要。”
齐芜菁这才想起来继续掐人:“我要杀你,当然重要——喂,喂!你干吗你——有病啊!不准蹭我!”
这人将他抱高,黑皮手套将齐芜菁冰了个激灵。他不顾齐芜菁的三拳两脚,将脑袋放到了齐芜菁小小的肩上。
齐芜菁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他推着身上那颗脑袋,惊骇道:“你、你能不能……你什么毛病!”
他束手无策,张口将咬住僚属的脖颈,鲜血弥进齿间,齐芜菁心里莫名一颤。然而就在这时,屋内骤然卷起一阵狂风。
暴雪弥天盖地涌来——
真是可耻!齐芜菁分明对这人有着滔天杀心,此刻却因本能而不得以瑟缩在其庇护之下。
再睁眼,四面是茫茫雪原,房子和人都不见了,只有一望无际的白。
齐芜菁松开牙齿,胆战心惊:“你,你是……妖怪。”
他抬起头,忽然瞧见男人兜帽后的红色。齐芜菁预感不妙,却见这人抬起脸,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狰狞的鬼面!
——与他梦中那人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齐芜菁却倏忽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梦……”
那人不再避讳长相与目光,对他说:“你觉得梦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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