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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国泰穿着无菌衣坐在病床旁边,拿着蘸了水的棉棒仔细地帮许辉湿润干涩的嘴唇。有个白大褂进来把许辉身上的监测仪撤走了,顾国泰用英语问那白大褂:“他有点低烧,不要紧吧?”
白大褂伸手探了探许辉的额头,说:“拿酒精帮他擦擦身体,没事。”
白大褂随后就送来了酒精和棉球,等门关上了,顾国泰才用棉球蘸着酒精帮许辉擦拭身体。先是手,再是脸,然后是脖子。顾国泰小心翼翼地解开许辉的病号服,露出他平整白皙的胸膛。左乳下面有几道细细的疤痕,是烧伤,那片皮肤的颜色比周围的皮肤要暗,顾国泰擦到那里时手上的力气格外轻,生怕弄疼他。类似的疤痕小腹上也有,虽然伤口早已愈合,但看在眼里依然很疼。顾国泰不敢看许辉的背,他俯下、身轻轻吻着那些疤痕,心里却是难以言说的酸涩。最后亲到许辉的鼻子,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顾国泰贴在许辉脸上低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骗我?”
没有人回答,感觉到侧脸一阵湿乎乎的凉意,顾国泰猛然抬起头,看见眼泪从许辉眼角渗出来。顾国泰五味陈杂,用指腹轻轻将许辉眼角的泪擦去,趴在床头说:“乖,别哭。是我犯浑,是我浑蛋,只要你醒过来随你怎么样。”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许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梦境无法自拔,一件事紧接着一件事,他以为自己能活的很潇洒,说走就走,可是他突然意识到人活着都要被各种各样的身不由己束缚。十几岁时的狭窄房间,月亮透过窗棂斜斜地照进来,他枕着胳膊想过的事现在似乎都有了答案,但答案却不像想像中那样令人雀跃。
60、隔山跨海
第二天凌晨时分,顾国泰正支着胳膊打盹。他是意识到床轻轻动了一下的,可由于这两天神经绷的太紧,他并没有马上睁开眼。
许辉不安地皱起眉头,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那清晰的疲乏感让他觉得整个人像被装进了某个密封容器,身体的知觉被压迫的更加敏锐,甚至能感受到指尖神经的跳动。
许辉乱动的手腕正好碰到顾国泰的胳膊肘儿,顾国泰一个机灵清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许辉满头满脸的虚汗。顾国泰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拿着洗好的毛巾轻轻帮许辉擦拭。当顾国泰擦拭完第一遍准备去清洗毛巾的时候,许辉慢慢睁开眼睛。‘嗒’一声响,时间和呼吸同时停止。顾国泰原本要转身,却愣愣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托着那块湿毛巾。
许辉的眼睛不太适应房间内强烈的光线,只一瞬间又缓缓闭上。顾国泰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差点以为刚才那是自己的错觉。湿毛巾‘啪’掉到地上,顾国泰来不及俯身去捡,整个人已经趴到床边。过了好大会,沙哑疲惫的声音才低低地回响在房间里:“辉子,身上还难受吗,哪里难受跟我说。你醒了吗,能听到我说话吗?这几天我快担心死了……”顾国泰抬手抹了把脸,鼻子酸涩,嗓子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许久才找回声音:“你睁开眼看看我,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颤抖的尾音渐渐消弥在房间里,许辉仿佛又沉沉睡过去,丝毫没有反应。顾国泰憔悴地叹口气,听起来异常难过,他慢慢道:“你不想见我,我知道。”顿了顿,顾国泰的手搭上许辉的肩膀轻轻按了按,原本想说:你好好养身体,等你想见我的时候再来。可当许辉身上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服传到他手心时,那句话哽在喉咙里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就这样僵持片刻,顾国泰抽回手俯身捡起地下的湿毛巾去清洗。直到洗手间响起哗哗的水声,许辉才慢慢睁开眼。他费了好大力气撑起胳膊肘儿,又费了好大力气倚在床头上。垂眼盯着手背上的针看了几秒,抬起右手就将它拔起来。由于拔的太急,血珠子争先恐后地从针眼里冒出来,他随手拿起个棉球轻轻擦了擦。皱着眉头看着血又从青色的血管里渗出来。
顾国泰洗完毛巾,用凉水狠狠冲了几把脸,手支在洗手台上望着镜子里分外狼狈的自己,恨不得把镜子砸了一了百了。洗手间的门打开了,顾国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来,抬眼就看见输液管无精打采地垂着,地面上已经一小摊液体。他默不作声地走上去关掉输液器,然后拉过许辉的手用棉球按住针眼。过了半分钟又换了个棉球,那条血管已经青紫起来,顾国泰用指腹轻轻摩挲几下,低声问:“疼吗?”
许辉摇头,灯光映的他的脸越发苍白。从顾国泰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他微微上扬的眼角和绷的死紧的嘴唇。顾国泰想伸手摸摸,却转身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白桐让你醒了多喝水,把体内残留的药剂排出去。”
许辉接过水仰头喝光了,他精神总算好了点,问顾国泰:“林溪在哪?”
顾国泰刚好看点的脸色顿时黑下来:“回国了。”许辉没说话,过了一会顾国泰问:“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
许辉可有可无地‘嗯’了声,顾国泰低下头看着许辉手背上交错的针眼,又想起亲眼望着许辉葬身火海时的心情,说不上是懊悔还是难过,或者两者都有。顾国泰深吸口气,说:“那天我赶过去,听人说你死了,就跟拿刀子往我心窝子上不要命地捅……我这辈子都没这么难受过。后来我就想:你爱走就走吧,只要好好活着,只要我想见你的时候能见着你……”顾国泰没忍住红了眼圈,头深深埋在许辉小腹上。温热的泪水浸透衣服爬上许辉的皮肤,他很少见顾国泰哭,顾国泰的骨头和脾气一样又臭又硬。许辉犹豫再三,最后抬手揉了揉顾国泰发根生硬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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