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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星夜私语（第1页）

山谷的夜，是世间最温柔的墨色锦缎。白日的喧嚣彻底沉入溪水深处，连虫鸣都变得格外小心，生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白日里青翠欲滴的竹林，此刻只余下起伏的、浓重而柔和的轮廓，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出低语般的沙沙声。

竹屋前的空地上，并排放着一张宽大的竹榻。楚明凰半倚着，身上盖着一床柔软的薄毯。她刚刚结束药浴，长带着湿润的水汽，松散地披在肩后，几缕丝贴在白皙的颈侧。白日里强撑着活动而带来的疲惫，此刻如同退潮般席卷了她，脸色在星光下显得有些苍白，连那双总是带着锐利棱角的凤眸，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倦怠，如同蒙了雾气的寒星。内腑深处的钝痛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这夜的静谧暂时安抚，蛰伏在深处。

沈昭端着一碗温热的药膳粥从屋里走出来。她脚步放得极轻，像一只怕惊扰了主人的猫。看到楚明凰略显疲惫的侧影，她眼中掠过一丝心疼，将药粥放在榻边的小竹几上，自己也脱了鞋，动作轻柔地爬上竹榻，挨着楚明凰躺了下来，拉过薄毯的一角盖住自己。

“陛下，喝了再睡？”她侧过身，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晚风拂过般的轻柔。

楚明凰没有睁眼，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偏了下头，算是默许。

沈昭立刻小心翼翼地端起碗，用勺子舀起一小口，仔细吹了吹，才送到楚明凰唇边。楚明凰启唇，顺从地喝下。微温的药粥带着谷物的清香和草药的微苦，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熨帖的暖意。一碗粥，就在这样无声的默契中，由沈昭一勺一勺，耐心而细致地喂完。

沈昭放下空碗，用干净的布巾轻轻拭去楚明凰唇角沾上的一点痕迹。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放松下来，学着楚明凰的样子，舒服地躺好，长长舒了一口气，抬眼望向天空。

“哇…”她忍不住出一声轻叹。

山谷之上，苍穹如洗。没有皇城彻夜不熄的灯火，没有硝烟遮蔽的尘埃，这里的星空是如此的浩瀚、璀璨、触手可及。无数星辰如同被打碎的钻石，密密麻麻地镶嵌在深蓝近墨的天鹅绒幕布上，闪烁着或明或暗、或金或银的清冷光芒。银河像一条流淌着星尘的玉带，横亘天际，壮丽得令人屏息。空气清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草木的微凉和泥土的芬芳，仿佛连灵魂都被这纯净的夜色洗涤。

沈昭看得有些痴了。她下意识地往楚明凰身边又挪了挪，肩膀轻轻挨着楚明凰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肌肤传来的微凉体温和淡淡的药香。

“明凰，”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打破了静谧，“你看那颗，”她抬起手指向天穹中偏东的一隅，“那颗最亮的，像不像你以前送我的那颗东海夜明珠？就是…就是那次生辰，你嫌弃内务府挑的俗气，亲自去库房翻出来砸给我的那颗。”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

楚明凰终于缓缓睁开了眼，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望去。那颗星辰确实明亮夺目，光芒清冷而稳定。她沉默地看了片刻，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不像。”她淡淡吐出两个字，声音带着一丝药浴后的慵懒沙哑，“明珠俗物，岂敢比星。”依旧是惯常的刻薄，却没了往日的锋锐，倒像是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沈昭也不恼，反而觉得这样的楚明凰有种别样的可爱。她眼珠转了转，手指微微移动，指向旁边另一颗位置略低、光芒柔和温润的星星：“那…那颗呢？像不像…嗯…一颗刚剥了壳的荔枝？水汪汪，甜滋滋的…”

她的话音未落，便感觉到身边的气息微微一滞。楚明凰侧过脸，那双在星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凤眸，带着一丝清晰的、近乎“荒谬”的无语，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沈昭，你脑子里除了吃的还能装点别的吗？

“…沈昭，”楚明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帝王的命令感，即使此刻她虚弱地躺在竹榻上，“闭嘴。看星星。”

沈昭被她看得心头一跳，随即又忍不住弯起嘴角，偷偷笑了起来。她知道楚明凰没有真的生气，这种带着一丝纵容的嫌弃，反而让她心头暖洋洋的。她非但没有闭嘴，反而像只偷了腥的猫，得寸进尺地又往楚明凰身边蹭了蹭。这一次，她不只是肩膀挨着，而是整个侧身都贴了过去，额头几乎要碰到楚明凰的鬓角。

“好好好，看星星，看星星。”她嘴里应着，声音里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和满足。

楚明凰身体似乎僵了一下，却没有如往常那般冷言推开她，或者用眼神警告。她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仿佛在专注地研究星轨。然而，在沈昭看不见的角度，她那被星光勾勒得格外精致的下颌线条，似乎极其细微地放松了一丝。

夜风带着溪水的凉意拂过竹梢，也拂过竹榻。薄毯下的沈昭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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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件出乎沈昭意料的事情生了。

一直平放着的手臂，那只属于楚明凰的、骨节分明、带着微凉体温的手，竟缓缓抬起，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迟疑，绕到了沈昭的颈后。

沈昭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屏住呼吸，几乎不敢动弹。

那只微凉的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却又异常轻柔的力道，轻轻托住了她的后颈，然后微微用力，将她枕在竹榻上的脑袋，缓缓地、引导着…枕在了自己伸展开的、坚实而微凉的手臂之上。

这个动作做得并不十分熟练，甚至带着点生涩的笨拙，却充满了某种沉甸甸的、无声的意味。

沈昭的头颅枕在楚明凰的手臂上，脸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线条和那沉稳的脉搏跳动。她的鼻尖萦绕着楚明凰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清冽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冷冽体香的气息。这气息如此近，如此真实，瞬间将她包裹。

“陛…陛下？”沈昭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微微仰起头，望向近在咫尺的侧脸。

楚明凰依旧望着星空，侧脸的线条在星光下显得柔和而静谧，长长的睫毛垂着，掩去了眸底所有的情绪。她没有看沈昭，只是喉间极其轻微地滑动了一下，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唯有那被沈昭枕着的手臂，肌肉似乎绷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放松，以一种更安稳的姿态承托着她。

“夜凉。”楚明凰的声音很低，几乎融进了夜风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喑哑，“…枕着，暖和些。”

简简单单几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却像投入沈昭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滚烫的温度瞬间从被枕着的地方蔓延至全身，连指尖都微微麻。她不再说话，只是顺从地、更加紧密地依偎过去，将脸颊更深地埋进楚明凰颈窝与手臂形成的温暖港湾里，贪婪地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温度。夜风依旧微凉，但身边人的体温，却像一个小小的暖炉，驱散了所有的寒意，暖得让人心安，暖得让人眼眶酸。

星光温柔地洒落，将两人依偎的身影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沈昭枕着楚明凰的手臂，听着她胸腔里平稳而有力的心跳，感受着她手臂传递过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和温度。山谷的夜如此宁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溪水潺潺的低语，以及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

沈昭的心跳渐渐与那沉稳的心跳声趋于同步。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而柔软的情绪在她胸腔里蔓延，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无声地浸润着每一寸角落。她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手，指尖带着试探般的微颤，轻轻触碰到了楚明凰垂落在薄毯外、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楚明凰的手指微凉，指节修长分明。沈昭的指尖先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见对方没有反应，也没有抽离，胆子便大了一些。她屏住呼吸，用自己温热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描摹，轻轻勾住了楚明凰微凉的尾指。

这个细微的动作，仿佛带着电流。楚明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连带着被沈昭枕着的手臂肌肉也微微收紧。但她依旧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只是那浓密的长睫，在星光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受惊的蝶翼。

这无声的默许，如同最强烈的鼓舞。沈昭的心跳骤然加，如同擂鼓。她不再满足于指尖的勾连，那只试探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一点点笨拙的坚定，坚定地覆上了楚明凰微凉的手背。肌肤相贴，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微凉的肌肤，传递着彼此的心跳和脉动。

沈昭微微抬起头，目光如同最柔软的丝线，缠绕在楚明凰近在咫尺的侧脸上。星光勾勒着她清冷的轮廓，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唇线，以及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脆弱的、微微颤动的睫毛。

“明凰…”沈昭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微哑，如同梦呓，又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情愫。她不再是那个为了苟命而小心翼翼讨好的“替身王妃”，也不再是虚拟战场中并肩作战的战友，此刻的她，只是一个被爱意盈满、想要靠近心爱之人的女子。

楚明凰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凤眸在星光下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深邃得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她没有躲闪，没有斥责，只是静静地、沉沉地回望着沈昭。那目光里没有了帝王的审视，没有了暴戾的锋芒，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疲惫之下，某种被压抑了太久、此刻终于被这温柔夜色和炽热目光所点燃的、幽暗而汹涌的暗流。

沈昭被这目光看得心头一悸，却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声的召唤。她撑起一点身体，微微俯身，一点一点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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