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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不来呢,这一趟赚不少,城主有肉吃,咱们有汤喝,一家老小全指望这笔生意了。”领队的停住马儿,仰头与上面的喊话,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走得慢是因为队伍里还带了其他人,他们拖家带口的,又有女人小孩儿,走不快的。”
听到这话,守城的士卒才看到坐在骆驼上的女人们,“我说呢,你们好好的骑什么骆驼,那东西跑得太慢了。”
商队的刚寒暄完,城门吱吱呀呀地被人从里面打开。这城门已被风沙侵蚀,表面破损不堪的,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而城门上方的“张掖”二字也不再像刚雕刻上去时那般清晰。
来人冲他们招手,让他们赶紧过去,“快进城吧,城门要关闭了。”
张掖比武威还要荒凉。这是容吉进城后第一个念头。路上没几个行人,连守城的士卒也是稀稀拉拉的,三五个站在偌大的城门后面。
说不上来,五年前走这条路的时候还有很多人,以至于她昨夜辗转反侧,以为会遇到一大堆士卒把自己抓起来。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们让商队的先通关,他们牵着骆驼跟在最后。
有一个眼尖的发现了她,还算客气,走过来单独问她,直接用的胡语,“匈奴人去左边的那个屋子里,东西可以留在这里,把传带上就行。”
“……她是我的妻子。”梁彦好往前走了一步,护住她,说,“我跟她一块儿过去。”
“诶,不成,她得单独去,我们府君半年前刚颁布的命令,等她过了审核自然会出来跟你们一块儿的。”
“除了这个还要带点什么?我不跟着去也行,您稍微透露下里面都问点什么,缺钱的话,我给她备一些。”公子哥肯定不会不清不楚地让她过去,往前走了两步给护军手里塞了些钱。
有钱当然好说话。对方赶忙转了个身把二人交握的手挡住,答,“不用额外拿什么。就是前段时间有匈奴人从北边过来了,抢了咱们不少东西,正好挑的咱们在夯实城墙、防守薄弱之时。府君怀疑咱们这儿有奸细,便要我们把能与匈奴扯上关系的都问一遍。小哥别担心,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她的传没问题问完就放了。”
这话说得轻松,容吉心里却止不住的紧张,躲在梁彦好后面轻埋着头。
“抓多久了?有结果没?我们只是过路,可不敢与他们正面对上。”梁彦好随口一问。
“抓了几个,也拷问了,没结果。倒是听说咱们府君的夫人与这是有牵连,好像是被府君发现了她与兄长须卜猾勤之间往来的信件,正关着呢。”说起来也是八卦,“这须卜夫人嫁过来已有八年了,此前府君一直在试探她,试探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信任她了,突然出了岔子,府君很生气。但他又舍不得要了夫人的性命,轻易放过又不好给弟兄们交代,所以命全城彻查此事,尽早把栽赃夫人的罪魁祸首抓出来。”
容吉闻言,皱了眉,昨夜与赵野确认的时候,发现自己对边城的将领完全不熟,可这会儿忽然听见须卜氏的名姓,让她在第一刻就断定了此人正是他的亲妹。
“彦好,我先过去吧。”女人心中的主意转了又转,一时拿不准是与她撇清楚关系,还是稍微过问几句了。
入关所,听起来挺正经的地方,不过就是一间老旧的小屋子。那守军让她进屋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她一人。此时夜色渐深,屋内有些黑瞧不太真切,她坐在坐几上等的时候,忽然看见墙根处靠着的长刀、锁链和箭矢,它们在昏暗中发出幽幽的银光,似乎在震慑她。
好一会儿才来人。
与她设想的不同,此人俨然匈奴人的外貌,所以他进屋的时候容吉还以为又来了一位过路人。
“一路平安么?”她问。
那人见她主动说话,也惊奇了下,双眼一亮伸手燃了放在桌案上的油灯,在她面前正襟危坐,“还行,今日马儿有些闹,来迟了些。你呢?”
“也还行。路上和羌人打了一回,险胜,脖子上现在还有当时留下来的痕迹。”这是容吉一路上遇到的第一个同乡人,他说的胡语是那样标准,抑扬顿挫,让人忍不住亲近。
对方来得匆忙出了一些汗,屋里尚未开窗,闷。他松了松衣领,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心想自己难得遇到这么镇定的女子,许多没见过世面的匈奴妇人在进屋前就已经腿软了。
“还挺厉害。”尚武的民族永远崇拜强者,“你的传拿出来给我看看。”
她递过去一卷薄薄的竹简,上面用实在简单的话语描刻了她的身份:永汉四年三月丙戌,客胡女呼衍容吉,年卅,长七尺一寸,面白鬈发,本匈奴呼衍部人。今持杂缯十匹,驱驼二头,从金城西至酒,市易,当舍传舍。
和赵野说的一样,有回无去,对方才看过一遍就问她,“只有这一条吗?东西太少了,看
起来像伪造的,原谅我没办法放你通行。”
但对方比她想的善良些,毕竟以前是同族的,流落在外总该有个关照,“或者你先回武威住一段时日,等城里的案子有了进展再来。这样我也好与府君说,让他给你开个特例,毕竟你是呼衍氏的,他们没必要与你过不去。”
之所以要出关入关,是因为入关口在张掖的东边,而出关口在东边。旅人须得穿行张掖才可通关。
“为什么不让我留在这里?若我不肯回去,执意要留在此地呢?”她心里充满了好奇,想知道这些年在铁朵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和自己一样被兄长背刺。
“原本只需要在单独的小屋子里住着,等身份核实了才能离开。但眼下情况特殊,他们会把你收监,在确定你是谁,从哪里来之前,你都得在牢里待着。”他想了想又说,“夫人遇到了麻烦,下面的军民要求夫君处死夫人。但府君爱妻心切,急需一个人来替夫人顶罪……你姓呼衍,与夫人一同出身贵族,身长又与夫人相差无几,以假乱真,再合适不过。”
她真的被抓了。容吉还想问更多的细节,譬如她现在住在哪里,吃得好不好,可都忍住了,身子往前倾了倾又坐正,问,“府君夫人是何时被抓起来的?你知道那件事更多的细节吗?难不成她真的为须卜猾勤当了奸细。”
她根本不在乎匈奴大汉是谁胜,左右比实力的事情,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左右的。她最不能忍受的,是那个男人的阴谋与城府,怎么能建立在女人的尸体上?
“消息没传出来。那时东窗事发,府君就把夫人关起来了,任何人不得靠近。”对方说着说着,忽然觉得她的名字听起来分外熟悉,于是他抬起食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默念道,“呼衍容吉……呼衍容吉。”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名字?是我的错觉吗?”对方希望她离开,别蹚浑水,须卜铁朵被送过来,就是给汉人当人质的。无论出了什么事情,第一个被抓出来问责的都是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这边?”容吉反问。
“七八年前,我从前住在须卜本部南边的一个小部族里,后来认识了我的娘子,就跟着她来了张掖。”
“那你肯定听过我的名字,我是须卜滑勤的妻子,你们府君夫人的亲嫂子。”容吉没思考多久,就认定自己不能置身事外,“不论是让我顶罪还是指认我为奸细,都带我去见见她吧。”
“啊!”对方听见这话,猛然想起来此前在须卜本部流传的一桩大事,震惊道,“你不是死了吗?”
第189章密信须卜铁朵:兄长给她送来了密信……
当年须卜氏以叛国罪诛杀呼衍氏时,举国上下,皆为震惊。呼衍氏向来不与战事,可当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时,单于大怒,下令左将军须卜滑勤派兵前往呼衍本部,诛杀叛徒。
匈奴人自古以来都有一条规矩,杀男不杀女,杀长不杀幼,按理来说部族里的男人死得差不多了,事情就算结束。可须卜滑勤没有收手,他一并除掉了呼衍氏首领的长女,也就是他那时候他的正妻——呼衍容吉。
这件事让很多人对他产生了畏惧之心,他也是。当年那件事发生后,他就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回匈奴,之后又在妻子的帮助下,在张掖城得了一个官职。
“命大,有人救了我。”容吉淡淡地笑。提起前夫,她的眼里不再有畏惧,“不知道这个身份能不能让你去府君面前邀功。”
他当然是不愿意的,他们才第一回见面,就算传有问题,那也是她当年逃入大汉时没了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走吧,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干嘛又要回去,他害你害得还不够么,那么睚眦必报的人,被他知道了你的下落……”
公道自在人心。他不过平头百姓,只养过牛、放过羊,不清楚这些权贵之间有什么纷争,谁是清白的,谁又是脏污的。但他作为一个旁观者,不能看着她不明不白地冲进去,于是好心提醒,“城里确有左将军的眼线。我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查了这么久都没结果,我猜接头大概率都是汉人,他们很少查自己人……”
“跟着他的能有什么好人。”容吉轻笑着答,“多谢提醒,我会小心行事的,只是我不忍心看她蒙受不白之冤,还望大哥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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