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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王夫人和刘姥姥等,从荇叶渚柳阴下上船。刘姥姥向来不常坐船的,站在船头只顾和王夫人说话,冷不防船一开动,立足不稳,就摔了一个跟头。幸亏平儿在他身旁,连忙将他拉住,没有掉下水去。王夫人问道:“姥姥,摔着没有?”刘姥姥道:“没有什么。我那回跟着老太太走那石子路,还坐了两个屁股墩呢!这上头一沾平,怕啥哟!”巧姐拉刘姥姥进舱坐下。王夫人道:“姥姥在乡下不坐船么?”刘姥姥道:“我们那里遇见发大水,也坐小船。我活了这们大年纪,只坐过两回呢。”
一会子,有两对鸳鸯从船旁浮水过去。刘姥姥道:“你们城里头,也养着鸭子。倒是花的比白的好看,只怕是野鸭子罢?家鸭子那里有这颜色。”李纨道:“这是鸳鸯。姥姥可记得老太太房里的金姑娘,不就叫鸳鸯么?”刘姥姥道:“那姑娘待我也真不错,听说他跟着老太太去了。老太太那么行善,一定要成菩萨的,他就当上龙女啦。”李纹、李绮只听他的话,暗中发笑。
那边船上,湘云拿过篙子,要替驾娘们撑船。宝钗道:“你们看,史妹妹在那里演荡湖船呢!”探春道:“云儿,你没有看见那边刘姥姥的笑话么?你掉了水里是自找的,若把船弄翻了,我们跟着你去喝水?可太冤啦!”湘云笑道:“这水碧清的,掉下去喝几口也没什么。再不然,做了捉月骑鲸的李太白,我倒成了仙了!”驾娘们都道:“姑奶奶坐下罢,这可不是玩的。”湘云方将篙放下,坐在船头。
这两只船沿流撑去,碰着莲茎荷叶,拉拉有声。船过处水波晃漾,有些水鸟都被惊飞起。湘云指岸上一处院落道:“那不是衡芜院么?”宝钗注目好久,方说道:“可不是么?这一油饰改了样儿,几乎认不出来了!”惜春道:“宝二嫂子,你为什么不搬了来,大家热闹点。”宝钗道:“我也有这个意思,这一向忙的顾不得啦。眼下秋凉且说不到,要搬也是明年春间的事。”探春道:“你有了哥儿,还是住怡红院合适。那边房子宽绰点,又有树阴凉,过夏比这里凉快。”
说话间,转过几层湾汊,两旁芦苇渐多。那芦花尚未全白,却被风吹得沙沙乱响,眼前露出一带曲折竹桥,便知已到芦雪亭了。王夫人要上去坐坐,平儿忙叫驾娘们将船靠祝大家下了船,从竹桥上走过,不断的戛支之声。刘姥姥道:“刚才那一摔,我倒不怕;听他戛支戛支的,可有点发怯。你们各处都修理了,为何不修这桥呢?”巧姐道:“姥姥别害怕,我来搀着你。”刘姥姥走得甚慢,到他过了桥,走进亭子,王夫人等早已在亭内坐下。
婆子们预先备下茶炉,沏了茶送进,由丫环们挨次递了,大家喝着。刘姥姥四下看了一看,笑道:“这是亭子么,我瞧着还像一只大船似的?”王夫人笑道:“这里本来是仿着船式盖的。”李纹、李绮靠窗子站着,看那碧清的流水道:“咱们把窗子推开,在这里钓鱼才好呢!今儿可惜没带竿子。”湘云笑道:“若把姥姥打扮起来,真是天然的一个渔婆,只没有人可扮渔翁。”探春道:“二哥哥从前穿着那套蓑笠,大家都说像个渔翁。若把那一套给史妹妹穿上,也还充得过呢。”
宝钗拉同湘云各处闲看,忽指那边一块石头道:“你看,那里不是咱们吃鹿肉的地方么?就在那石头上架着铁炉,大家烤着吃的。”二人触景生情,都想起宝玉来,各有各的伤感,却只脉脉无言!平儿一眼瞧见,说道:“你们站在那儿看什么呢?”湘云笑道:“我们还想着那年吃鹿肉的滋味。你只贪好吃,把镯子丢了也不知道。”平儿听得也笑了。探春走过来听见,说道:“高兴的事一过去了,就找不回来。如今就给你们一块鹿肉,拿到这里烧着吃,也不是那个滋味了!”
此时,惜春看着流水,正想他的禅理。王夫人坐在那里和刘姥姥、巧姐闲谈。忽看见芦苇外隐着一角卷篷,问道:“那边不是一个水阁么?”平儿回道:“那就是凹晶馆。”王夫人爱那卷篷下亮爽,便要到那边坐去。玉钏儿道:“顺着岸边走过去,并没有多远。那年,老太太在凸碧山庄过中秋赏月,我和鸳鸯姐姐下了山,各处都跑到了。在那卷篷底下看水里的月亮,才有趣呢。”当下王夫人便要从岸旁走去,平儿道:“这一带虽是平路,可潮湿,还有青苔,怕不好走。太太还是坐船去罢。”于是,王夫人扶着玉钏儿上船,平儿跟去照料。这里众人都从岸旁穿着芦花,一路向凹晶馆去。
刘姥姥走着笑道:“这走到咱苇塘里去了。”李绮瞧见李纹素罗衣上落着一个红蜻蜓,向前一扑,刚好捉住,拿在手里给李纨看。湘云因地上太滑,拾起一段干树枝来,拿他做拐棍。
探春笑道:“刚才要叫你扮渔翁,此刻倒扮成老旦了。”一时,到了凹晶馆,看那里字画陈设还都照旧。婆子们知道太太要逛园子,打扫得很洁净。刚要坐下,王夫人坐船也到了,同在卷篷下坐着闲谈。
刘姥姥道:“这里真是靠山临水,我们乡下卖年画,也有画着大园子的,那有这么好呢!”王夫人道:“这个到底是人工布置出来的。你们乡下有的是真山真水,只怕还要好哪。”
刘姥姥道:“那里有真山真水哟!除掉树林子,就是庄稼地,还有些土堆子。离我们村里七八十里地,有几处皇上家的园子,倒是真山真水,那房子一半都在山上盖的。可惜,那回被毛贼造反给烧了,皇上家几次要修理,都没有钱。不知道老皇上盖的时候,用多少万银子呢?”李纨道:“姥姥,你去逛过么?”
刘姥姥道:“那园子如今还有官儿看着呢,那里容乡下人进去,我是听人说的。他们说从前老皇上住着,五月节耍龙船,耍好了皇上见喜,大把的银子赏下来,那才热闹。我们村里娘娘会,高跷咧,中幡咧,都赶到那里送给皇上看,皇上也照样的赏银子。如今晚可没有啦!”李纹问什么是高跷?什么是中幡?刘姥姥又大说一阵,大家都听住了。
湘云却同宝钗、探春各自闲谈。湘云指着那栏干说道:“你说这栏干的直棍,数到那边有多少根?不许数,只许一口说的。”探春道:“大概是十二根罢?”湘云道:“错了,偏多着一根。那年中秋,我和颦儿在这里联句,借他拈韵的,所以用的是十三元的韵。”宝钗道:“那年我刚好搬回去,你只怪我约好了中秋赏月,倒往家里去过节。那知道园子里生出许多闲事,怎么住得下去呢?”湘云道:“那回你们不在这里,只我同颦儿倚栏联句。此刻咱们在这里,颦儿又没有了!天下事真没有十全的。”宝钗听了,也相对叹息!
探春道:“你们只顾追想从前,把眼前的诗社,倒搁下不提了。大嫂子答应的‘荷花社’,也没有开成。此时,芙蓉花快开啦,咱们补个‘芙蓉社’罢。”宝钗道:“芙蓉花是细腻风光的,做诗题不如填词的好。”湘云正要接着说话,只听王夫人说道:“咱们散了罢。今儿天晚了,我也乏了,若到四姑娘那里看画,还有一段路呢。只可改天再去罢。”平儿问了王夫人,说是坐轿。忙即招呼小厮们把竹轿子抬来,王夫人便坐上轿子,先出园去。这里众人又坐了一会也散了。
转眼中秋渐近,李纹、李绮已由李婶娘接回家去,探春也没得在娘家住下。一时,大观园中不免冷落。李纨、宝钗和平儿,却忙着节下账目及应节琐务,每日都到议事厅上商同料理。
一日,平儿从议事厅回房,丰儿迎着回道:“奶奶,二爷打发兴儿回来了。”平儿道:“二爷老远的打发他回来,有什么要紧事么?”丰儿道:“他没有说起,奶奶要不要传他上来问问?”平儿点点头。歇了一会,丰儿同着兴儿进来,向平儿请安,呈上贾琏家信。平儿拆开细看,那信上写的是:此次到东边,知那些庄地已被环兄弟蒙混出脱。幸亏地方官十分出力,那一般庄户也自知被骗,情愿将庄地及文契一概交回,只求赔偿损失。一切数目,俱已查明,家中无论如何抵押,务必赶紧拨汇七八千银子来,便可了事。只是环兄弟闻信先逃,扣之不及。再则边地早寒,速将大毛皮衣捡出,交兴儿带回为要。平儿将信看了,又问贾琏的起居近况。兴儿道:“二爷住在熟的银号里,空的时候只喝喝酒,叫两个唱曲的唱唱,并没有别的。奶奶放心。”平儿笑道:“我不像从前奶奶要问这些事,只问二爷的身子好么?劝劝二爷不要多喝酒熬夜。”兴儿答应了。
平儿又问:“那环三爷如今怎么样?逃到那里去了?”兴儿道:“提起三爷来,简直不是从前在家里的样子了,打扮得一身匪气。一出门就带着好些打手,都是蓝衣服紫裤子,头上还插着野鸡毛,一开口就是公府公府的,拿这个吓唬人。背地里还勾结了一帮马贼,无恶不做。他的消息也灵,不等二爷到了那里,头几天就走了。我们冷眼看他,还要捅大乱子呢!”
见平儿无话,方慢慢退下。
平儿便上去回了王夫人,又告知李纨、宝钗。那天晚上,王夫人又说与贾政知道。贾政道:“也只好这个办法。可是,又要七八千现银子,琏儿又不在家,往那里去张罗呢?”王夫人道:“上次领回老太太的珠串,还有两串在我这里。若实在没法子,只可还拿这个押去,有一串子也就够了。”贾政道:“老太太留下的这点东西,我们保守不住,三番两次的拿去抵押,什么脸见老太太呢?”王夫人道:“这不过暂时押借,又没押死。将来等琏儿家来想法子赎回,也还不难。”贾政道:“这也罢了。环儿这孽畜怎么办?我是要性命的,将来带累我还要砍头呢!”王夫人道:“老爷干着急也不中用,明儿告明族长,将他撵出族去。再通知各处地方官都立了案,想来也不怕的。”贾政叹道:“这畜生不早早的死了,替回珠儿或是宝玉,也是好的。”王夫人冷笑道:“老爷如今倒想起宝玉来了!为什么他小的时候,看得似仇人似的?”贾政笑道:“我回过老太太的,人莫知其子之恶,我是莫知其子之善。从前只占了一句,如今两句都占全了,还说什么呢?”
不言贾府上下思念宝玉。却说宝玉此时在大荒山修成大道,每日仍旧静坐,有时流览道书,参透道家许多真诀,渐渐引起度人的心事。闲时,也同柳湘莲联袂出游,宇内名山胜迹,随想即至。上自五所金台,十二玉楼,以至著名世间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还有云川的两玲珑,施州的九上下,安远的金室石室,散原的鸾冈鹄冈,无一处不曾游到。也遇到许多有名无名的散仙,有的独行,有的挈伴,也有的携着配偶。那些仙女,一个个都是雪肤花貌,雾袂云裳。宝玉湘莲道行已深,从不动一些凡念。只看着仙家也有夫妇,更悟到‘情’之一字,是跟着天地絪之气凝结而成,天地一日不坏,这‘情’字也一日不灭。
那回游到天台,先看了石梁飞瀑,贪看山景,一路信步行去。忽见青峦翠壁,中有深径,沿径遍是红白桃花,开得正盛。
从花林外望去,一带画阁玲珑,珠帘迤逦,似有仙居。心中想道:若能在这个地方常住,才不枉做了神仙呢?正痴想间,见一少年玉貌的仙郎,迎面行来,忙趋前问讯。原来此人便是阮肇,正住在此间。彼此立谈,甚为投契,便邀宝玉、湘莲同至家中,拿出流霞仙酝共饮。说起当时失路入山,幸遇仙姝,得谐美眷,因此便在山中共住,也不知经了多少岁月。又引他夫人出见,真是仪态万方,目所未睹。宝玉等坐在那间精室,和阮肇谈些真诀,互相印证。又遇着刘晨偕仙子来访,凤车鸾佩,尽态极妍。阮肇替他们介绍了,也是相见恨晚,深谈良久,方握手叮咛而别。
宝玉和湘莲由原路回去,暗想那刘阮二人都是俗骨凡胎,一遇仙缘,便得到这般仙福。我枉自苦修了许多日子,总算修成丹诀,证就真仙的了!只求见一见林妹妹,诉我一番冤屈,却见不到。心中未免有些不平,可也不敢尤怨。此时,湘莲同行,只见宝玉脉脉凝思,何曾知他的衷曲?
不料,一举念间,那天上玉皇便已知晓。次日,湘宝二人同在洞中静坐,渺渺真人忽然走进来,说道:“大士即日回山,带有玉旨,速备香案迎接。”宝玉、湘莲不知何事,只答应遵命。于是,抬出猗山的青玉宝案,燃起蓬莱宫的九光华烛,摆上那泗水出波的云螭神鼎,点着那宝林炼髓的芳屑名香。刚好布置齐备,茫茫大士已从洞外下了祥云,身穿水田朱衣,手捧瑶天玉简,庄容正色的行来。
一近香案,便道:“贾真人接受玉旨。”宝玉忙至香案前跪下,渺渺真人随即接过玉旨,安放在香案正中。只见烛光香气,缭绕如云,上面鸟篆虫书,一字字都现出五色奇彩。茫茫大士朗声念道:昭明显融昊天上帝敕曰:绵宇絪,无终无始,导化宣庥,维予小子。咨尔神瑛,娲璞之精,惠以甘露,洽于神茎。亦维绛珠,永怀以报,酬泪陨生,太虚是蹈。前因既结,大化斯归,维情不息,以贯幽微。如莩以茹,如卵以伏,九垓不移,棐湛顺覆。猗予成化,因物焘容,嘉兹贞固,用沛鸿蒙。尔瑛尔珠,宜伉宜俪,前有刘樊,令徽允继。大顺循德,朕为蹇修,于戏敬止,永敦良逑。
念完了,宝玉九叩谢恩而起,又跪下向茫渺二人拜谢。大士笑对宝玉道:“大功圆满,良缘顺成,可喜之至。”又对渺渺真人道:“这回丹鼎元功,成就甚速,全仗真人善诱之力。”
渺渺真人笑道:“若非大士如此成全,只怕那个蠢物倒要怨我了!”说毕又瞅着宝玉一笑。
宝玉心知天台山中那番妄念,已被师父知觉,暗自含愧。
茫茫大士道:“由果生因,因又生果,这也是一定的道理。却亏得他那回一念,玉帝照察,就降了这道敕旨。天听昭昭,无远弗届,焉得不令人敬畏?”宝玉道:“弟子尚有下情:一向与湘莲兄在此潜修,所志既同,又同经患难。他和尤三姐一番因果,也与弟子相类,此番若往太虚幻境,可否同他前去,了其心愿?也不枉师父玉成之力!”茫渺二人都道:“推己及人,也是性情中应有之事,只管同去便了。”当下又对宝玉、湘莲各有诫勉,就带他二人向太虚幻境而来。
宝玉是来过两次的,此番道成心遂,遥见石坊高耸,一带清溪碧树,风景依然,颇似久客初归的情况。茫渺二人引他们走进了宫门,警幻仙姑已在那里迎接。即时将那道玉旨交与仙姑,彼此接洽一番。又对宝玉、湘莲道:“吾事已了,好自为之。”便又各自云游去了。
宝玉见警幻仙姑桃靥含春,樱唇衔雨,蹁跹袅娜,还似当年,含笑道:“神仙姐姐,往时多承指引,耿耿在怀;今番到此,当向何处安身?如何与潇湘妃子相见?还乞携带。”警幻听到指引二字,以为指着替兼美作媒之事,不觉羞红上颊。半晌方说道:“侍者不要如此谦称。且喜别来早证仙班,上膺玉敕,如今便请到赤霞宫居祝妃子那边,且待通辞,不可冒昧。”
又指湘莲道:“这位便是柳仙么?”宝玉道:“正是。”忙替他们介绍见礼。
二人随同警幻又走进二层门,警幻指着“痴情”“薄命”两司道:“如今管‘薄命司’的,便是迎春妹子;管‘痴情司‘的,便是鸳鸯妹子。都是侍者家里人。”宝玉道:“那回师父引我到这里,见着许多家里人,都不理我。又都变了鬼物,只怕他们跟我也无缘了。”警幻道:“他们好好的在这里,如何会变鬼物?那都是茫师一番幻化,要点醒你的。倒是熙凤妹子与鬼物相近,如今正在地狱里呢!”宝玉听了,不胜感叹!
又问起兼美,警幻道:“他早升入情天,连继他的秦可卿都升了去了。侍者异日上谒天廷,或许尚可遇见。”一路走着,见朱帘绣幕,画栋雕楹,其中有许多仙女往来,却都不认识。
忽听警幻道:“前面便是赤霞宫了。”往前看去,果然迎面一座朱红宫门,进门是一带群房。又进了二门,只见正面五间正殿,垂着珠帘,左右各有偏殿,院中几树石榴,开得似一片火霞。从花阴下角门过去,另有小小院落。警幻指与湘莲道:“柳道长且在此间下榻。”宝玉送他进去,然后又同警幻走进正院。原来中间一座长厦,通着前后两座厅房,是工字式的结构。院左遍植海棠,右边却遍种芭蕉,恰好红绿交映。又从后厅穿过,才是后院,周围抄手游廊,正中是前后钩连的九间精室,纹窗雕槛,十分精致。宝玉不及看院中花木,便有侍女打起海红软帘,邀入内室。见那九间前后,都是用博古花橱做成槅断,或暗或明,或分或合,回环曲折,各各不同。
宝玉、警幻二人就在明间坐定。又有三四个侍女从曲室出来,向宝玉见礼,也是娇胜春花,媚如秋月。警幻道:“此间是侍者旧居,可还记得?”宝玉此时灵机已澈,便道:“从前不到此间,那得有这番因果,只是一落尘世,几失本来。此番幸脱迷津,也还是姐姐指引之力。”警幻道:“那迷津遥深莫测,拿定方向,不致堕落的尚有其人;若既堕其中,又能翻身跳出,侍者外恐不多见。非具过人智慧,焉能如此?”宝玉正在谦逊,侍女送上茶来。喝了两口,觉得清香馥郁,比那“千红一窟”更有余味。便问:“此茶何名?”警幻道:“此茶名为‘三清’,本是各色芳卉制成,又用竹间雪水和梅花佛手同煎,所以清味独绝。”宝玉赞叹不置。
一时,又问到黛玉住处。警幻道:“只在绛珠宫,距此不远。”宝玉道:“此番赐婚,迥非始望所及。在我本意,也只想一见绛珠,剖明冤屈。究竟他还恨我不恨?姐姐必有所知,不要瞒我。”警幻道:“恨与不恨,无从深窥。只见他一首‘落花诗’,一套琴曲,似乎不是忘情的,少迟当为申意。”宝玉道:“那回跟师父来此,分明见着他,我只喊一声林妹妹!便被力士撵出。那也是幻化的么?”警幻道:“鬼物是幻,自然无一非幻。侍者向来聪明,何以尚有疑惑?”宝玉顿悟,又问:“绛珠宫中尚有何人?”警幻道:“常在绛珠那边的只有晴坟、金钏儿,新近又来了麝月。”宝玉道:“他们倒都聚在一起。只是那麝月怎么也来了呢?”警幻又将他痛哭殉主,略说一遍。宝玉尚欲再问,警幻已站起告辞道:“侍者且住,俟我好音。”便一直出宫去了。
这里宝玉走进里间,转过一架镜屏,方是卧室。见结构精巧,陈设幽雅,也自心喜。那槅子上也放着道书,随手取了一册,倚窗翻阅,心里似乎七上八下,总看不下去。又懒得去寻湘莲,正在无聊。忽然想道:我是得过道的,这一向守定此心,似过水不动,怎么又心猿意马起来?若把持不定,岂不把已成的功行,都丢掉了!横竖我是不负他的,他不恨我固好;便是恨我,我也自尽我心,只当还在大荒山修道,有何不可。又想道:我这番缠绵悱恻之情,那高不可攀的玉帝尚且被我感动,难道林妹妹的心就真是铁石做的不成?想至此,又觉得天空海阔,丢下书只是静坐,直到天快黑了,侍女掌上灯来。
忽听得门外女子的声音,说道:“二爷在那儿呢?我真摸不着门啦。”宝玉连忙迎出去一看,原来就是那茹痛殉主的麝月。一见宝玉便跪下,拉着袍襟,哽咽不绝。宝玉拉他起来道:“麝月姐姐,苦了你啦!可是,你也太傻。”麝月道:“不傻怎么样?谁都像袭人那浪蹄子没良心的,你如今还向着他不成。”
宝玉道:“这也是定数,你到了这里还不明白么?”麝月瞅了宝玉一眼,说道:“二爷,你怎么不做和尚了?你只顾做和尚,可害苦了我们啦。跟了去罢,没那个道理;守着呢,老爷又都要打发出去,你说为难不为难?刚才听说要娶林姑娘,我还纳闷呢,怎么和尚有娶亲的?想不到你早就改了装啦。”宝玉道:“做和尚、做道士,那由得我,也是不得已儿!你的苦处我都知道就是了。”
一时,又说起黛玉,宝玉问道:“林姑娘到底见我不见呢?”麝月道:“我就是给你送信来的。警幻仙姑刚才到那里,提到玉旨主婚,我和晴雯都替你喜欢。那知道林姑娘倒翻了,说了一大套的话。又说是你平常来了,原可以见见;如今为这事来的,他可不能承受玉旨,还有为难的苦衷,要修本上奏呢!”宝玉忙问:“他有什么为难的?”麝月道:“那仙姑也是这么问,林姑娘只是不肯说。一会儿仙姑走了,他就叫金钏儿点上香,自己在屋里做本呢。我也不知林姑娘是什么分儿,这些事就要上奏玉帝。”宝玉道:“晴雯、金钏儿他们知道林姑娘的意思不知道呢?”麝月道:“他们也猜不出是什么意思。晴雯知道你来了,也要来看你,又怕林姑娘着恼。我说:我死去活来的,就为的是二爷,可顾不得那些了。他偷着送我到前院,叫我告诉你别着急。晚上想法子探出林姑娘的真意思,就好办了。”
宝玉听了,楞了一会,才说道:“你冷眼瞧,那林姑娘到底恨我不恨呢?”麝月道:“我听晴雯说,从先他们提起你来,林姑娘总不接碴。后来,二姑娘和鸳鸯、香菱都来了,说起你死死活活的都为他,又做了和尚,他似乎很感动,以后就好得多了。”宝玉道:“即如此,为什么不见我呢?”麝月道:“那个我可不知道,我也是新来的。”
宝玉道:“你们怎么都跟着林姑娘呢?”麝月道:“林姑娘是晴雯接了来的,因为伺候的侍女们都不熟识,才又把金钏儿拨来。我来了,晴雯又再三留我住在那里。林姑娘从来不支使我,只算吃闲饭的罢了。”宝玉道:“那末你今晚上就住在这里,给我做伴儿,不要回去了。”麝月道:“本来我是服侍你的,那也没有什么。我只怕晴雯那张嘴,又有金钏儿帮腔,明儿不定拿我怎么开心呢?”宝玉道:“一个人不要假正经,做那些腔儿。袭人专会假模假样的,如今怎么样了?再说,我已经入了道的人,那里还是从前的脾气呢。”
正说着,侍女们摆上饭来。宝玉道:“我是不吃饭的,只给我留点水果。你们一块儿吃了罢。”说罢,自到前院去寻湘莲,见那小院中也略有花石点缀,房内彝鼎图书,收拾的甚为清雅。和湘莲闲话了一会,又告诉他麝月之事。湘莲笑道:“宝兄弟,你倒有个殉节的关盼盼了!人家死死活活的跟了来,我看你怎么安慰他?”宝玉笑道:“柳二哥,你又外行了,说起‘情’来,那在乎那些事呢?”
少时,回至内室。宝玉见麝月正和侍女们说话,笑道:“你们倒说得热闹。”侍女们把水果送上,宝玉吃了,又漱过茶,便各退去。麝月问道:“外面住的那柳二爷,可是为尤三姐出家的么?”宝玉将大荒山遇见湘莲,以及苦修成道都告诉他。
又细问贾政、王夫人的起居和宝钗的近状,麝月都说了。宝玉打量他一回,笑道:“这时候了,你还不卸妆么?”麝月笑道:“我还等你给我篦头呢!”宝玉道:“那回,咱们说晴雯咬牙,他还不答应。今儿他可不在这里..”一语未了,忽听窗外有人说道:“谁说晴雯不在这里?”宝玉!麝月都吓了一跳!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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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原来我是星际白月光,封面为本文主角鹤雪衣私人稿件,中午1200更新,比心在斯诺恩离开的第十年,失去约束的帝国疯狗们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替代品。那人有着与他们的神明一样的白发红眸,肤白似雪。他们伸出了獠牙和利爪,却在碰到他纤细的脖颈时犹豫了。一睁眼穿到十年后的帝国,鹤雪衣从手握权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国首席大臣变成了因为不想被家族强行嫁给老鳏夫而逃婚的小可怜。工具人系统以他的生命为筹码,让他作为本世界主角的对照组和工具人,帮助主角达成星际万人迷成就。鹤雪衣小可怜?我吗?系统看着能徒手卸人手臂,一拳干翻污染物的鹤雪衣,第一次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深深怀疑。好在鹤雪衣的演技足够精湛,对照组该有的懒惰恶毒刻薄的样子被他表演的淋漓尽致。系统确信,鹤雪衣即将成为人人喊打的万人嫌。父母会将他厌弃,朋友会离他而去,他将活在帝国公民的仇视之中。等等。原本应该被主角救赎,走出孤独内心的乖张帝国太子弃犬一样趴在鹤雪衣的膝盖上哭泣。老师,为什么不能只有我一个,是因为我不够听话?我下次绝对不会私藏你的贴身衣服,求你,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原本应该发誓永远守护主角的骄傲帝国元帅心甘情愿变成狼形匍匐在鹤雪衣的脚边。我的忠诚和荣耀将永远属于您。原本应该对主角另眼相待的冷血孤僻异族族长双目赤红地握着鹤雪衣的手腕将逆鳞送上。母亲,是你亲自用身体孵化了我,你就应该负起责任。系统乱套了,都乱套了。就在它尝试动用非法力量强行将鹤雪衣抹杀时。子弹穿过胸膛,鹤雪衣坠落深渊,一道电子音同时响起。系统重启中系统重启成功。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宿主。在鹤雪衣掉马前有人不屑一顾你们就是被他训成狗的?在鹤雪衣掉马后有人追悔莫及他们哪里会有我当狗。鹤雪衣发誓,最开始他只是想老老实实地完成任务。但是这是什么,小狮子,摸一下。这是什么,小狼崽,摸一下。这是什么,小乌鸦,摸一下。坏蛇走开。这是体型硕大的章鱼用自己滑腻的触手将鹤雪衣完全包裹,吸盘蠕动,直到鹤雪衣的每一寸肌肤都沾染上他的气味。我的,喜欢。到处吸毛茸茸的鹤雪衣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吸的一天,对此他表示很q弹的触感,冰冰凉凉,敏感肌也能用。小tip1爽文,受万人迷buff会逐渐提升,攻身心全洁,配角栏里的也都洁,全文唯一世界中心鹤雪衣2白毛红瞳受,受很强,但有少量战损病弱剧情31v1,主受,he,有单箭头配角和n个炮灰4给大家比个心下面是预收养崽文首席向导是虎鲸幼崽在这个哨兵和向导比例严重失衡的时代,无数的哨兵因为缺少向导的安抚而逐渐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距离白塔上一位s级首席向导的去世已经有百年,所有人都在无尽的黑暗中等待着下一位首席的降临。边缘星被虫族袭击,帝国元帅霍驰炎奉命前往支援。在几乎被虫族大军夷为平地的平民窟,霍驰炎看到一个年幼的小孩被才分化不久的年轻哨兵护在中间。面对犹如天堑的等级差距,年轻的哨兵们毫不畏惧,他们浑身浴血,戒备的精神体对着霍驰炎露出了尚且稚嫩的獠牙。小孩长了一张和他有七分相似的脸,唯独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极了他的死对头。为了治疗小孩身上的伤,霍驰炎还是把他带回了星舰。结果基因检测显示,小孩与霍驰炎存在父子关系,且他还混有一半的人鱼血脉,预测为s级向导,而且是全星际唯一的天生向导。年轻的哨兵在觉醒精神体后,都会被送到白塔经历磨灭天性的严苛训练,成为帝国的战争机器。他们是游走在灰色世界的疯子,只为战争而生。由于向导的数量稀少,大部分无法得到安抚的哨兵,最终的结局除了战死便是戴上枷锁被囚禁于白塔,在痛苦中走向灭亡。直到那天,白塔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被元帅抱在怀里的满满用小手触碰那只濒死的精神体,嘴里念叨满满呼呼,痛痛飞飞。原本双目无神的灰狼奇迹般恢复,白塔的幽灵们终于等到了他们的救赎。不久之后,号称新时代地狱的白塔变了个模样。 尖锐的桌角被贴上包边,每一层走廊24小时提供新鲜的水果点心,就连极简风的医务室都随处可见各种卡通贴纸。 训练场上,性格孤僻的雪豹在打架时尾巴上的蝴蝶结随风摇摆,凶悍的黑熊伸出自己被贴满水钻的爪子一拳拍碎敌人脑袋。 人鱼一族性格暴戾孤僻,他们天生具有强大的精神力和好斗的基因,在鼎盛时期曾是星际霸主。而且他们与人类有着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将人类视为被神诅咒的肮脏血脉。年轻的人鱼族首领在某天捡到一个小孩。小孩流着一半的人类血脉,却用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软乎乎地喊他妈妈。卡帕斯哪里来的小鬼天生护崽的人鱼们在见到首领怀里的小奶团子,顿时母爱泛滥,恨不得重新拿起武器,将整个星际都打下来给崽崽当游乐场。后来,人类与人鱼一族就孩子的归属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人鱼们坚持认定,满满是他们族长亲自生的,自然应该是他们人鱼族的宝贝。人类觉得人鱼性格残暴,恶劣的环境不适合孩子成长。双方各执一词,而霍驰炎和卡帕斯将选择权交给了满满。满满歪头,同时牵住二人的手,委屈巴巴地问我能两个都要吗?自此,人类与人鱼迎来了世纪大和解。小tip1养崽文,团宠虎鲸崽崽,主要是大佬们一起养崽,父母爱情占比很小2崽崽有官配,在后期成年之后会谈恋爱,但是恋爱部分应该也不会占太多3崽是两位爸爸亲生的 4首席向导从幼崽做起...
穿书成为男配的弟弟快穿作者晚鹿酿桃文案本文又名我是弟弟三岁半崽崽的团宠成长之路哥哥是小说里的反派男配本文是亲情文,哥哥崽崽一起成长~好像每本小说都有这样的人,他们为爱痴狂倾尽所有。他们因为各种的原因没有感受过亲情,从小或经受各种挫折或流离失所等着被主角拯救,然后视他她们为唯一。为了消除怨气,弟弟就要专题推荐穿书快穿成长在线阅读txt下载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