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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第3页）

&esp;&esp;于安满头冷汗，眼睛中全是哀求。他在于安的按压下，一动不能动。

&esp;&esp;两个宫人拖了母亲出去，母亲原本的呜咽哀求声，变成了凄厉的叫声：“让我再见陵儿一面……陵儿，陵儿，陵儿……”

&esp;&esp;母亲额头的鲜血落在地面上。

&esp;&esp;一滴，一滴，一滴……

&esp;&esp;涔进地板中，成为他心上一生都抹不去的痕迹。

&esp;&esp;那血腥气永远都漂浮在大殿内，也永远漂浮在他的鼻端。

&esp;&esp;母亲时而哀求悲痛，时而绝望凄厉的声音，在黑暗的大殿内，和着血腥味，徘徊不止。

&esp;&esp;夜夜，日日，月月，年年；

&esp;&esp;年年，月月，日日，夜夜。

&esp;&esp;从没有停止过……

&esp;&esp;陵儿，陵儿，陵儿……

&esp;&esp;母亲额头的血越落越急，越落越多，已经淹没到他的胸口。

&esp;&esp;“母亲，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esp;&esp;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你的母亲，是你的错……

&esp;&esp;赵陵整个人在毯子里缩成一团，一头冷汗，却紧咬着嘴唇，一声都不肯出。

&esp;&esp;“陵哥哥，陵哥哥……”云歌轻摇着赵陵。

&esp;&esp;赵陵从噩梦中醒来的一瞬，一把推开了云歌，“大胆奴才，谁准你……”

&esp;&esp;等看清是云歌，看清楚自己是睡在苍茫广阔又自由的天地间，而非暗影重重的殿堂内，他立即收了声音，眼神渐渐从冷厉变成了迷茫。

&esp;&esp;云歌被赵陵推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却只是揉着屁股，小声地问：“你做噩梦了吗？”

&esp;&esp;赵陵定定地看着夜色深处，似乎没有听见云歌的话。

&esp;&esp;云歌坐到篝火旁，在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翻了一会儿，找出几颗酸枣丢进水中，待水煮开后，端给赵陵。

&esp;&esp;赵陵盯着云歌手中的杯子，没有接的意思。

&esp;&esp;云歌轻声说：“颜色虽然难看，可效果很好，酸枣有安定心神的作用。”

&esp;&esp;赵陵依然没有动，云歌的眼睛骨碌转了一圈，“我不肯喝药时，我娘都给我唱歌哄我喝药，我也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esp;&esp;见她似乎张口就要唱起来，赵陵看了一眼沉睡的众人，端过了碗。

&esp;&esp;云歌笑眯眯地望着他，赵陵喝完水，一声不吭地躺下睡觉。

&esp;&esp;云歌拥着毯子看了他一会儿后，往他身边凑了凑。

&esp;&esp;她凑一寸，赵陵沉默地后退一寸，云歌再凑一寸，赵陵又后退一寸，云歌再凑一寸，赵陵又后退一寸……

&esp;&esp;赵陵终于忍无可忍，压着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esp;&esp;“我睡不着，你正好也睡不着，那我们说会儿话，好不好？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esp;&esp;“不会。”

&esp;&esp;“那我给你讲故事。”云歌未等他同意，已经开始自说自话，“有一年，我爹爹带我去爬雪山……”

&esp;&esp;赵陵本想装睡，让云歌停止唠叨，云歌却自己一人讲得很是开心，讲完了她的雪山经历，又开始讲她的二哥、三哥，赵陵冷着声音说：“我要睡觉了。”

&esp;&esp;“那你睡吧！我娘给我讲故事时，我也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我三哥和我去大秦1时，我五岁。大秦有很多人是金黄色的头发，碧蓝色的眼睛，很漂亮。不过我不喜欢他们，他们把狮子饿很多天，然后放了狮子出来和人斗，很多人坐在那里看，我讨厌看这个，三哥却顶喜欢看。他们送给爹爹两头小狮子，被三哥拿了去养……你肯定不相信，但我发誓真有这样一个国家……”

&esp;&esp;云歌还想啰唆，赵陵截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为什么不相信？先帝在位时，安息2和条支3已有使者来拜见过，《史记·大宛列传》中都有记述。既然西域再向西能有繁华可比大汉的安息帝国，那安息的西边也很有可能有别的国家。听闻安息商人为了独霸我朝的丝绸，从中间获利，才不肯将更西之地的地形告诉西域胡商和大汉商人。”

&esp;&esp;云歌和别人讲述她的故事时，很多人都嘲笑她胡说八道，第一次碰到有人相信，一下子兴奋起来，“你相信我的故事？确如你所料，大秦就在安息之西，你去过安息吗？安息也很好玩。”

&esp;&esp;赵陵没有理会云歌的问题，云歌等了一瞬，见他不回答，笑了笑，又自顾自地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esp;&esp;赵陵这次却没有再出声阻止，只是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是醒。

&esp;&esp;赵陵从小到大，碍于他的身份地位，从没有人敢当面违逆他，和他说话时都是或谨小慎微，或恭敬惧怕，或谄媚顺从。

&esp;&esp;他第一次碰到像云歌这样脸皮这么厚的人，偏偏还厚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点眼色都不懂得看。

&esp;&esp;本来只是无奈地忍受云歌的噪音，可渐渐地，他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真正听云歌的故事。

&esp;&esp;从塞北草原到大漠戈壁，从珠穆朗玛峰到帕米尔高原，从惊涛骇浪的大海到安静宁和的雪窟，从西域匈奴的高超马技到大秦安息的奇巧工艺……

&esp;&esp;云歌的故事中有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是他在书册中读到过，却绝不可能看到和摸到的世界。

&esp;&esp;对他而言，那是一个近乎传说的世界。

&esp;&esp;最后是他仍然在等着她的下一个故事，云歌却在“……那头小狼竟然会偷东西，还是贪财的小偷，专偷那些晶晶亮的宝石……我快被它气死了……我就打它屁股……打它屁股……”的断续声中睡去。

&esp;&esp;赵陵缓缓睁开了眼睛，翻了个身子，凝视着云歌。

&esp;&esp;即使在睡觉，云歌的眉眼间也充满了笑意，如她的名字一般自在写意。细密纤长的睫毛，在星光下，如两只小蝴蝶正在休憩。

&esp;&esp;云歌睡觉很不老实，裹着毯子翻来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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