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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母早饭是一碗芝麻汤团,外皮水磨糯米粉,馅心用黑芝麻,白砂糖再挖一匙猪板油包的,满嘴的软糯香滑,正吃兴致处,就听廊前一阵脚足响动,丫头恍恍赶着通报,还是慢半步,谢太太携谢芳已不请自入。
她未及漱口,只胡乱擦过嘴子,此时才体察牙缝里塞着片芝麻皮,本也无伤大雅,随意用舌头舔了下,无济于事,便稍凝了些力,舔了又舔,竟尝到一丝牙血味儿,那物依旧纹丝不动;生活顺遂惯了,忽被个渣滓拦截,这颗心就突突地烦躁。
人就是喜欢跟自己较劲儿,她一面铁青着脸同嘴里的芝麻皮战斗,一面左耳进右耳出、听谢太太诉自己不被理解的冤屈。
“亲家勿怪我说话过甚……”谢太太讲的口渴,才发现爱插话的许母,不知何时沉默如钟。
也就这当儿,许母卷着舌尖贴着牙缝猛得一吸,再趁势一顶,芝麻皮被硬剔出来,赢得这场无声的胜利。
“花落有意随流水,归燕无心恋堕泥,现讲究解放思想,是以彦卿看不上、我也逼迫不得。”
她神情舒畅笑道:“不过芳姑娘倒很合我眼缘,若能配给大儿彦昭,也是天作地合的一对。”
“告辞!”轮到谢太太脸色铁青了,站起身拽着谢芳往外走,说甚么嬉皮玩话呢,好端端的姑娘,谁会去给个离不开摇椅的瘸子做妾。
许母一任她旋风般离去,屁股坐在椅上连抬都懒得抬,端起白骨瓷碗把芝麻皮往内一吐,“呸”的一声,飘浮在浅褐色茶水面儿,像溺毙的小蠓虫。
赵婆子捧着个黑漆雕花镶嵌螺钿的四方盒子,掀帘进来,里面整齐叠着牌九,她透过窗牖朝外张望:“方还说要打牌的,亲家娘娘怎就气哼哼走了?”
许母撇撇嘴,不答只问:“彦卿把燕窝粥吃了没?”
赵婆子回二爷说此趟燕窝粥熬的清甜,多吃了一碗后方洗漱睡下,许母这才招手让她过来:“彦昭未瘫前,大媳一直不见显怀,如今他遭逢此祸,子嗣更是渺茫,我瞧那芳姑娘腰丰、肉体滚圆,是个好生养的,兴许真能给大儿诞下个一男半女,怎奈谢太太听了后跟吃炸药似的,我不要同她讲,你请个能说会道的媒子去劝说,若是成事儿缺不了她的好处。”
赵婆子一拍腿儿,眯缝起眼笑:“有个合适的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何需再费力劳烦旁的。”
“说的可是你么?”许母怔了怔。
赵婆子头一伸,凑近些,低声嘀咕:“芳姑娘家同我的老宅邻房相连,每年回去祭拜,抬头不见低头也见,倒是知些她爹娘的难处。我也是嘴舌儿利害的,说长道短少有破败,只是事成后,太太记得我曾为府上少爷尽过这份心就成。”
许母听得喜挂眉梢,想想又吩咐她:“你去给许隽传个话,就说我说的,要在花厅搭个戏台,定一班正经唱戏的,要会唱《红楼梦》及《杨乃武》全本,那些个太太就喜跟风儿,京城流行甚么她们就听甚么,伺候好她们,彦卿纳妾自然就有眉目。”
赵婆子喏喏地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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