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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师兄,你在做甚?”祝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难得地染上了一丝惊惶。
&esp;&esp;“我瞧你这儿装潢精美,便想虔心学习一番。”易情随口道,先一步踏到神龛前。
&esp;&esp;他方回观之时,祝阴曾坑骗过他一回。那时的祝阴口口声声说崇奉天坛山无为观的大师兄文易情,这才拜上山来,如今想来,那不过是混入无为观中的借口。
&esp;&esp;易情忽而想笑,这小子当初假扮成他的信徒,倒是装得惟妙惟肖。只是供奉的对象不同,他当时对自己有多情真意切,其实便是对他所敬奉的神官多真心实意。
&esp;&esp;走到神龛之前,易情忽而发觉这嵌在岩中的玩意儿竟是庞大无比,足有三阶之深。垂帘之下,黑云犹如堆墨。幽邃岩洞中,曳曳烛火将那高耸石像映得仿若恶鬼。
&esp;&esp;那是一尊玄衣神像,腰中竟悬着枚死人口里含的玉琀蝉,银鎏金剑精光四射,无数冥鬼簇拥于其身旁,血泪满面,张臂高呼,奋力往空中爬攀,犹如暗海涌潮。
&esp;&esp;最令人震悚的是,那神像竟无手脚,只余空荡袍袖,面上似遭千刀万剐,眼鼻绽裂,沟壑纵横,看不清五官。
&esp;&esp;身侧的岩壁上亦有无数刻痕,最奇的便是其中一个犹如螺旋一般的图案。大圆中套着小圆,有的刻痕已断,坑坑洼洼。
&esp;&esp;看见那神像,易情胆颤心惊。这就是祝阴供奉的神官大人么?怎的有如一尊畸形恶鬼?
&esp;&esp;他再将目光下移,落到神像下的香案供桌。桌上置漆碗六只,三碗蒸饭,三碗煨牛肉,酒觥里盛着敬神的清酒。竹筷尖朝向龛中供奉的神主,牌位上似是以金漆刻着几字:“文昌宫第四星神君……”
&esp;&esp;易情打了个激灵。他初时摸上天坛山,到了无为观三清殿门外时,惨遭祝阴痛打。那时他摔进殿中,撞倒了供桌,曾摸到了一枚牌位,那牌上刻的也是“文昌宫第四星神君”!
&esp;&esp;他本以为是巧合,如今却觉不同寻常。易情手心里发汗,只觉身上一片寒凉。
&esp;&esp;忽然间,眼帘中映入一抹如火赤色。
&esp;&esp;祝阴上前一步,飞也似的探出手,手指掩住安息牌上的字样。他皮笑肉不笑,对易情道:
&esp;&esp;“师兄,您仍有伤在身,不宜劳苦。今日祝某瞧您疲累,还是尽早歇下罢。”
&esp;&esp;易情心头仍旧震荡,半晌才回神,怔怔地道:“…我还不累。”
&esp;&esp;“不,师兄就是累了。”祝阴口气忽而十分强硬,把他硬扯到榻边,麻利地替他解开直领道衣,将易情按到榻上。他扭头吹熄烛火,说,“入夜了,师兄难免困乏,您先歇息罢,祝某替您守夜。”
&esp;&esp;红衣少年将那牌位藏进袖里,却不曾藏紧实。月色溶溶,易情不安分地自榻上探出脑袋,隐约见得那牌座上露出一字——“命”。易情心里越发疑窦,可却不好开口再问。幽幽月夜里,祝阴沉默无言,眉宇微澜。敛起笑意时,他便如一块坚冰。
&esp;&esp;月色在密如星点的岩洞里如光露般淌下,透过帐纱,洒在两人身上,教人心里愈发的寒凉。易情忽而发问:
&esp;&esp;“喂,师弟,我不问你侍奉的那位神君大人的事儿了。我想问你另一事,你一个堂堂的灵鬼官,为何要下到凡世来,屈居一隅,在咱们这寒酸道观里做修士?”
&esp;&esp;祝阴沉静片刻,忽而莞尔而笑。他拂平下裳,坐在榻边,“祝某还想问师兄,若师兄是妖鬼,为何要特地入到修士群中,做一只被群虎环伺的羊羔?若师兄是神仙,又为何要降下九霄来,做一个行窃为生的乞儿?”
&esp;&esp;易情听他如此发问,也不发恼,将两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道:
&esp;&esp;“因为我想再度铸下神迹,回到天廷。”
&esp;&esp;红衣少年似是有些愕然,月华在石壁间周章,晚风清凉,他沉默良久,忽而笑道:“真是…痴心妄想。”
&esp;&esp;他觉易情说这话轻轻巧巧,寻常人怎能铸下移山填海般的伟大神迹?何况这师兄还是最为天廷嫌憎的妖鬼,哪怕是办下了替灵鬼官杀灭鬼王的大事,天廷也对其视而不见。
&esp;&esp;“那你呢?你又是为何要到无为观中来?”易情笑盈盈地问他。
&esp;&esp;祝阴也轻笑一声,说:“祝某与九霄神灵有一场赌局。”
&esp;&esp;“赌局?赌甚么?”
&esp;&esp;“他们赌…下了凡尘后,祝某是否还能归返天廷。”祝阴本是守口如瓶的性子,可不知怎的,兴许是今晚夜色醇厚如酒,教他心中也微微醺醉,将一些心底话儿也掏出来说了。
&esp;&esp;“若是祝某得回天廷,那便能见到侍奉的神君大人。”祝阴说,面上漾开浅浅的笑意,像是要与如水月光化在一起。
&esp;&esp;易情望着天,漫不经心地道,“那咱们便是同道中人啦,你说是么?”
&esp;&esp;祝阴本想驳他,却凭着四周的流风察觉到了他的神色。易情似是在仰面微笑,向着邃远的九天。祝阴约莫是没见过有人能向着遥高在上的太上帝这么笑的,那笑容要比婀娜的天女汋约,却又比昆仑虚上的磐岩要坚毅。
&esp;&esp;缄默许久,祝阴点了点头。
&esp;&esp;“是,”他笑道,“我与师兄是——同道中人。”
&esp;&esp;杀意何纷纷
&esp;&esp;当天夜里,易情在祝阴的榻上和衣而眠。他在漫漫书山的阴影中入睡,仿佛回到了过往。那时的他在天廷里有一间书楼,朱栏外是飘云积成的浅滩、雹子凝成的嶙石。九霄星辰悬在檐下,灿然生光。楼中藏书汗牛充栋,他时常从桂枝格架上取笔,翻开天记府的簿册书写,墨床中漾出古旧的清香。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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