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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剧烈震颤,尘土混着刺鼻的硫磺火油味兜头浇下。上方砖石崩塌的轰鸣、叛军野兽般的嘶吼、守军濒死的惨呼,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半炷香!堵住缺口!”白宸的声音穿透地窖的喧嚣,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凝力量。他竹青的袍袖一卷,已将案上那三颗被拆开、露出灰黑色内芯的铅壳算珠扫入掌心!冰冷的金属外壳下,是毁灭性的力量,沉甸甸地坠着。
叶承云脸色煞白,额角青筋跳动,但白宸的命令像一针强心剂刺入耳中。他猛地咬紧牙关,再不敢看那几颗算珠一眼,转身撞开弥漫的烟尘,嘶声朝地窖外吼:“能动的人!抄家伙!沙袋!门板!东墙!快——!”声音因用力过猛而劈开,带着血沫子味,人已消失在翻腾的尘土里。
崔璃的动作比叶承云更快。在白宸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缠着素麻绷带的右手已探出,稳稳抄起案上那支尾端镶嵌青铜齿轮的乌木簪,冰冷的簪尖在昏暗光线下幽蓝一闪。玄色披风在翻卷的尘烟中扬起,裹挟着浓重的草药气息和一丝血腥,她紧随白宸,身影如一道离弦的墨影,射向地窖入口的阶梯。
白宸冲上地面,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和滚烫的灰烬劈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昨夜猛火油柜爆燃的焦糊腥气尚未散尽,此刻又混入了新鲜浓烈的血腥和攻城锤撞击城墙出的沉闷巨响——咚!咚!咚!如同巨兽的心跳,震得脚下残破的砖石都在簌簌抖。
东城墙方向,火光冲天!
昨夜被火油焚毁的城楼段彻底崩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叛军临时赶制的粗笨云梯正被疯狂地架在那摇摇欲坠的断壁残垣上!无数狄彪叛军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顶着守军稀稀拉拉射下的箭矢和滚木礌石,嚎叫着向上攀爬!豁口处,临时堆起的沙袋和门板已被冲开数次,守军与叛军搅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濒死的惨嚎。
“主上!”一个浑身浴血的校尉从豁口处翻滚下来,半边脸被火燎得焦黑,左臂软软垂下,只有几缕筋肉连着,他嘶哑地吼道,“顶不住了!冲车!还有冲车在撞根基!门板…撑不了几下!”
白宸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战场。豁口处,守军正在用血肉之躯填补空缺,但叛军的云梯越来越多,攀爬的士兵悍不畏死。更远处,几架以巨木为槌、覆盖湿牛皮的冲车,正被数十名壮硕叛军推动着,一下又一下,狠狠撞击着豁口下方尚未完全崩塌的墙体根部!每一次撞击,都带下大块松动的砖石泥土,整个豁口都在呻吟颤抖!
他掌心紧握着那三颗冰冷的铅芯算珠,指节因用力而白。算珠外壳上凹凸的刻痕硌着模糊的掌纹,带来清晰的痛感。不够!豁口太大,叛军太密集!这三颗算珠能炸毁一架冲车,能掀翻一段云梯,但无法同时摧毁所有威胁!他需要时间!需要这半炷香的时间,让叶承云带人用沙袋和门板暂时堵住豁口,将叛军压缩在更小的区域内!
时间!白宸的目光倏然投向城墙内侧。那里,靠近豁口下方,几口临时支起的大铁锅正被民夫和伤兵用残存的力气疯狂地扇着火。锅里熬煮着浓稠的、泛着灰白泡沫的液体,一股浓烈刺鼻、令人喉头紧的咸腥气息在寒风中弥散开来!
盐!大量的粗盐!这是昨夜崔璃根据残存图纸和记忆,指挥城中妇孺连夜熬煮的!原本是为了制造浓盐水,试图浇灭那诡异的猛火油,虽未完全奏效,却意外现浓盐水泼在滚烫的城砖上,能瞬间蚀出大片白霜般的印痕,连带粘附其上的火油也更容易剥离。
“盐水!”白宸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那锅边堆积如小山的、锈迹斑斑的铁钉和废铁片!那是城中铁匠铺被焚毁后收集的残骸!
“崔璃!”白宸厉喝一声,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冲向那几口沸腾的盐锅。寒风卷起他竹青的袍角,沾满硫磺粉末和血渍的布料猎猎作响。
崔璃在他身侧半步之遥,玄色披风在硝烟中翻飞。她冷冽的目光瞬间捕捉到白宸的意图,无需多言,缠着绷带的右手已探向腰侧——那里悬着一个巴掌大小、形如鸟喙的青铜机括,正是她随身携带的墨家“蜂巢”连弩的配件之一。她手指灵活地一扭一拔,机括尾端分离,露出一个精巧的中空管。
白宸冲到一口最大的铁锅旁。沸腾的盐水翻滚着灰白的泡沫,刺鼻的咸腥气扑面而来,几乎灼伤呼吸道。锅底柴火熊熊,热浪烤得人脸颊生疼。他毫不犹豫,一把抄起锅边一根用来搅动盐水的粗长木棍,狠狠插进沸腾的盐水中,用力搅动!滚烫的水汽和盐粒溅起,落在他手背上,瞬间烫出几个红点,他却浑然不觉。
“盐卤!”他朝旁边几个惊愕的民夫吼道,“最浓的!舀出来!”民夫们如梦初醒,慌忙用木桶和破瓦罐去舀那锅底沉淀最厚、颜色最浑浊的盐卤。浓稠的卤汁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强烈的腐蚀性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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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璃已到近前。她左手闪电般从腰间革囊里抓出一把锈迹斑斑、大小不一的铁钉和碎铁片,哗啦一声全数投入崔璃手中那个中空的青铜管里。动作快如鬼魅,缠着绷带的指尖动作间依旧带着墨家特有的精准,仿佛感受不到那沸腾水汽的灼烫。
白宸将搅动盐水的木棍猛地提起,棍头带起大股粘稠滚烫的盐卤!他看准崔璃手中那根中空的青铜管口,将盐卤狠狠倾注而入!滚烫的液体带着刺鼻的咸腥和浓烈的铁锈气息,瞬间灌满了青铜管!
“噗嗤——”盐水与管内的锈铁剧烈反应,一股带着金属腥气的白烟猛地从管口逸出!管身瞬间变得滚烫!
崔璃眉头微蹙,缠着绷带的右手稳稳握住烫的铜管,指腹下绷带渗出的淡黄药渍和血痕被高温炙烤,出细微的滋滋声和一丝焦糊味。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左手迅将之前拔下的那个带齿轮的青铜部件重新旋紧在管口,齿轮边缘严丝合缝地卡住。
一支简易到极致、却蕴含着可怕腐蚀力量的“竹筒泵”瞬间成型!那青铜齿轮部件,正是加压喷口!
“给我!”白宸劈手夺过那滚烫的青铜筒。掌心传来剧烈的灼痛,模糊的旧伤掌纹被烫得更加模糊,他却死死攥住。另一只手,已抄起旁边一个装满滚烫盐卤的木桶!
“掩护!”他低吼一声,目光如电扫向豁口上方。
几乎在他吼声出口的同时——
咻!咻!咻!
三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从东侧一座摇摇欲坠的箭塔顶端传来!三支力道沉猛的铁箭呈品字形,精准无比地射向豁口处一架刚刚架稳、叛军正蜂拥攀爬的云梯顶端!
噗!噗!噗!
箭矢狠狠钉入云梯顶端的横木!力道之大,竟将最上面两个攀爬的叛军连人带甲胄贯穿,惨叫着跌落下去!
箭塔残破的垛口后,一抹刺目的赤红身影一闪而逝。燕无霜!她赤红的胡服在寒风硝烟中翻卷如火,肩头狼牙狰狞。她根本无暇看白宸这边,射完三箭,立刻反手从背后箭囊抽出新的箭矢,动作快得只余残影。她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唇上沾染着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在火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泽,随即再次张弓搭箭,冰冷的箭头瞄准了下一架云梯!辫间缠绕的天蚕丝在火光下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寒芒。
白宸借着这宝贵的掩护间隙,猛地将手中滚烫的青铜筒探出半塌的女墙垛口!下方,一架巨大的云梯正牢牢架在豁口边缘,无数叛军蚁附其上,狰狞的面孔清晰可见!
他毫不犹豫,将手中那桶滚烫粘稠的盐卤,顺着青铜筒后端的开口,狠狠灌了进去!然后右手拇指猛地压下筒身上一个不起眼的凸起机括!
嗤——!!!
一股灰白色的、带着浓烈铁锈腥气和刺鼻咸味的滚烫水雾,如同毒蛇吐信,从青铜筒前端的齿轮喷口激射而出!水雾在寒风中迅凝结成细密的、带有锈蚀颗粒的盐雪,铺天盖地般罩向那架云梯!
“啊——!我的眼睛!”
“烫!烫死我了!”
“什么东西?!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爆!攀爬在最上层的叛军当其冲!滚烫的盐卤水雾混合着被盐水蚀出的锈铁颗粒,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狠狠刺入他们裸露的皮肤、眼睛、口鼻!剧烈的灼痛和强烈的腐蚀感让他们瞬间失去了攀爬的能力,惨叫着捂着脸滚落下去,砸倒下方一片同袍。灰白的“盐雪”附着在云梯湿漉漉的原木上,肉眼可见地,被盐水浸透的木料迅变得灰暗、松软,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滋滋”声,那是木质纤维在强腐蚀性盐卤下迅朽坏的声音!
但这还不够!白宸眼神冰寒。他再次压下机括!
嗤——!
第二股更浓、锈蚀颗粒更多的灰白水雾喷射而出,目标直指云梯与城墙豁口结合的关键受力点——那几根深深嵌入砖缝的粗大铁制抓钩!
滚烫的盐卤混合着铁锈,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包裹了冰冷的铁钩和其周围的砖石。
滋滋滋……
令人头皮麻的腐蚀声骤然变得清晰响亮!铁钩上厚厚的黑褐色铁锈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迅溶解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铁质本体。紧接着,那暗红的铁质在浓烈盐卤的持续侵蚀下,竟以肉眼可见的度泛起一层诡异的、如同血迹干涸般的暗红锈迹!铁锈如同活物般在钩体上蔓延、增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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