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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二十八章 小黑屋（第1页）

男孩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关到这里，毕竟他总是犯错，犯不同的错，总是惹那些护士们生气，让他们指着自己的鼻子，当着所有孩子们的面前用唾沫星子将他淹没，那狞肉之间狭小的眼缝中的红光仿佛是野兽要把他给一片片撕碎吃掉。

这应该是男孩被丢进这个小黑屋的第一天，但仅仅是他被丢进来的第一秒，他就明白那些孩子们为什么这么恐惧这里了，并且将这里称为“纳夫”，在俄语里叫做“habb”，图书馆中那些被孩子们最喜爱的神话书籍中所描述的冥界，一个阴暗、寒冷、潮湿的地下世界，有着一条河流将其与生者的世界隔开。

当护士长把他重重地丢进来的时候，他的后背就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在他趴在地上岔气咳嗽的时候，余光里的光线就已经渐渐消失了，他理所应当地惊恐地出尖叫冲向那扇即将被从外面关上的门——这的确有助于帮助那扇门迟了一些关拢，可他却忘记了护士长最讨厌的就是他出尖叫，一个男孩子却出了比女孩还要尖锐的爆鸣，在传统观念里这是一种何等讽刺令人不齿的事情。

门再度打开，不过为的是护士长更好的一脚踢在他的腹部——正常情况下这个地方的孩子们都该受到呵护和关爱，即使是军事化的管理风格，可依旧无法改变孩子们就是这里最珍贵的宝藏这一事实，护士们可以严厉但却不能真正的体罚孩子们——唯独除了他，他是那个例外，他可以被任何体罚惩戒。

钻心的疼痛，就像肠子断掉一样，男孩倒进小黑屋，最后一抹光线也消失了，铁门重重地关上，他强忍住疼痛尖叫地跳了起来扑到那扇厚重生锈的铁门上，用力地锤击着门面出恍恍的响声，同时出尖锐的爆鸣，那种尖叫简直不像是人能出来的，刺耳，高频，令人颅骨震痛，心绪暴躁。

铁门外的护士长出暴怒的斥责吼叫命令男孩闭嘴，可对方的声音使得男孩的尖叫更加大声了，疯似的锤击着铁门，他越是这么做，外面的人就越是愤怒，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暴躁感，可迫于又不能真的打开门将男孩给弄死，令那该死的喉咙永远闭上，所以只能喝骂两句后匆匆离开了这里。

脚步的走远，让小黑屋里的男孩更加疯狂了，尖叫，捶打，痛哭流涕，出了不似人般的呜咽。可这种疯狂总是有停止的时候，在被丢进这里之前，他就已经被惩罚少吃了一顿午餐了，身体经不住这样的能量消耗，再加上温度的低冷，他很快就没力气了，跪在铁门前，双手握着拳抵在门上慢慢地滑落又举起，敲也敲不响，又不愿意放下。

接受现实，是他必须要学习的第一节课，这虽然是第一次，忍无可忍的护士长将他丢到了这里，但一定不会是最后一次。所以他必须学会忍耐，忍耐这种孤独和痛苦。

小黑屋里是没有光线的，一丁点都没有，尤其是在极夜的时候，铁门几乎没有门缝，墙壁也好像没有缝隙，有一种无法呼吸的封闭感，浓稠都可以咀嚼的黑暗固体一样从身上的各个孔洞里塞填进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大口呼吸，直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那种缺氧的窒息感才会稍微缓解一些。

习惯这种黑暗的封闭感是第一课，也是男孩最难的一课，因为他的天性让他没法接受幽闭的地方，护士站的医生说他患有幽闭恐惧症，在小黑屋中前半天的时间，他最大的敌人就是那种濒死感、窒息感，卧躺在地上渴求空间和光线就像是瘾君子渴求毒品一样浑身颤抖无法自已。

每一次尽力的呼吸都能闻到空气里的灰尘味，因为气温太过冰冷，环境太过干燥的原因，这个狭窄黑暗的地方甚至无法生长霉菌，唯一最浓厚的气味来源于那扇铁门上的锈味，那种刺鼻的异味现在却是唯一能在黑暗中给予男孩感知的东西，让他像是救命稻草一样贴在门边，每一次呼吸都用力去吸取那有毒重金属污染。

就这么躺着，野狗一般躺着，一直呼吸着那股浓郁的铁锈味，抵抗着黑暗带来的窒息感，心中甚至生起一种惶恐，担心铁门的锈味会因为自己的贪婪而被吸取干净，所以之后的每一次呼吸都尽可能地放低一些，像是珍惜地舔舐冰糖葫芦上越来越薄的糖霜。

小黑屋第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也仅仅是第一天。

时间来到了第二天，男孩是忽然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却还是黑暗，思维在重新苏醒后，大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正地睁开了眼睛，无论怎么去做，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于是他再次出了那令所有人都讨厌，烦躁的尖锐的尖叫声，手舞足蹈地砸击着身边的墙壁、铁门。

好一会儿后，他累了，又或许是手砸在铁门或者墙壁上的疼痛让他停下了动作，他又开始低声呜咽地哭泣，直到腹部的疼痛感席卷而来，他捂住肚子出无意义的哀嚎，可没人理他。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又或者在睡着的时候，黑暗中有看不见的虫子顺着他的嘴巴钻进了他的肚子里正在撕咬他的内脏，那种恐惧又无力的感觉让他喉咙里出的声音那么可怕，简直就像垂死的野兽，而不像是一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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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知道，这种疼痛名叫饥饿，在熟睡之中，他的身体已经跳过了最原始的饥饿报警，过渡到了肠道剧烈蠕动加收缩寻找食物的阵性疼痛，胃壁的肌肉剧烈地收缩导致了短暂的绞痛，这种痉挛感折磨着他，甚至一度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幽闭恐惧症。

这种濒死的痛苦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有所缓解，并非胃部痉挛停下了，而是铁门之下的小窗被打开了，从外面粗暴地塞进来了一个托盘，里面装着粘稠的食物，那是以甜菜根为基底，加入牛肉、土豆、胡萝卜等炖煮的汤，或许还有一些撕碎的面包丢进里面搅拌成了糊糊方便他在漆黑之中进食。

如果是才出炉的话，那么这一盘食物无疑是美味，但现在塞进来的东西已经凉透了，冷得就像是小黑屋的墙壁一样——可男孩并不在乎，他直接用手抓起那些冰冷的糊糊往嘴里塞，那种狼吞虎咽的进食动静让门外投食的人出了冷笑。

胃部在有食物充填后，痉挛迅就停止了，即使吃进去的是隔夜的冷货，但胃部的温度会无差别地将那些食物温热，在天寒地冻的冰原里食物变质的时间会被拖延地很长，所以拉肚子的风险很小，这也避免了小小的隔间成为恶臭的地方。

在吃饱之后，铁门之下的小窗打开了，外面的人冷漠地命令男孩把托盘递出来，男孩照办，可在外面的手伸进来的一瞬间，男孩就像是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她的手腕，再度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外面的人瞬间破口大骂，用力扯脱了男孩的手，将托盘一起抽了出去，同时暴躁地踹了两下门，愤怒地离开了。

尖叫和疯狂再度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男孩似乎是不明白肚子里的那些食物并不支持他这么消耗，真正聪明的让自己少受罪的做法是该安静地躺下来，用睡眠来降低消耗，抵御饥饿和寒冷——可他如果真的有这么聪明，就不会被所有人讨厌，被所有人排斥了。

幼小野兽似的狂直到很久才结束，男孩躺在小黑屋的地上再度陷入了无助，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疯狂导致了他本该应有的晚餐也被临时决定剥夺了，他似乎在教训中学不会任何事情，那种执拗的愚蠢，遵循本能的疯狂让所有人都仇视他，厌恶他。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天的晚上，这一天的夜晚很安静，没有护士巡夜，也没有脚步声，安静的就像整个港口都死了一样。

小黑屋之中，虚弱到半眠半醒的男孩听见了钟声，宏大而清晰的钟声，即使是在黑暗中他似乎也看见了那么一幕画面——明月高悬的夜空下，黑暗建筑群中拔高的钟塔，黑色的阴影缠绕而上，扬俯视着整片冰原，纤长有力的末尾一下又一下晃动着铜钟出惊动整个夜晚的长鸣。

脚步声接近了小黑屋，离铁门越来越近，男孩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想大声地出尖叫来引起别人的关注，但他张嘴却现嗓子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有块石头一样堵在那里，让他只能出嘶哑模糊的声线来。

脚步在铁门外停下，下面的小窗被打开了，男孩想伸手去抓住外面伸进来的手，可抓到的却是柔软暖和的毛毯。

外面的人很聪明，似乎知道男孩本能下会做什么举动，所以只将毛毯一点点塞了进去，不让男孩有机会抓到自己的手腕弄伤自己，在做完这一切后，外面的人离开了，这是她对男孩仅有的帮助，这个属于她的夜晚她本该去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男孩数次想要呼唤她，让她留下，可却不出声音，手中抓着那张毛毯像是要把它揉进身体一样，脸埋在里面无助地哭泣。

“哭如果管用的话，我也想哭。”

一个声音在铁门外响起了，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很清晰，在黑暗中是那么的清晰，让哭泣的男孩瞬间停下，让他眼前的黑暗中立刻浮出了一张漂亮的面庞。

男孩丢掉了手中的毛毯，尽可能地去贴向铁门，在他准备用尽全力出声音和打砸铁门的时候，外面的女孩又淡淡地说，“如果你准备出任何声音，我会站起来转身就走，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男孩置若罔闻，右手砸在了铁门上，喉咙里出呜咽。

于是外面的女孩真的就走了，起身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听不见，毫不留情。

男孩呆愣地跪坐在黑暗之中，似乎不相信对方抛弃了自己，就这么呆呆地坐着，锤在铁门上的右手无力地落在身边。

直到很久，或许也没有那么久，黑暗之中总是分辨不出时间的，那个女孩的脚步声再度出现了，从远处过来。

男孩凭借本能张开嘴，想要出声音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抬起手，想要敲击铁门出动静，可这一次他却没有被自己的本能所控制，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望着铁门眼中满是茫然。

脚步声停在了铁门前一会儿，外面的人没有说话，里面的男孩没有出动静，直到许久，外面的女孩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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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下的小窗打开了，外面的女孩说，“我要把手伸进来了，如果你挠我，我就会离开，并且不再回来。”

一说完之后，一个铁盘从小窗中推了进来，并且递进来的还有一个杯子，杯子里装着的东西充满着温度以及香甜的气味——那是一杯牛奶。男孩去抓那杯牛奶，手指碰到了递杯子进来的那只手，温暖，细腻，让他情不自禁地想牢牢抓住，就像抓住救命稻草——可他忍住了，只拿过了杯子，像是沙漠里即将渴死的遇难者一般将里面甚至稍显滚烫的牛奶一饮而尽。

“很好。”外面的女孩说。

牛奶，以及托盘里新鲜的食物，土豆炖牛肉，这是一顿丰盛的晚餐，天知道这个时候外面的女孩是怎么做到得到这些东西的，可她就是搞到手了，并且送到了这个本不应该有任何人能进来的牢房。

女孩聆听着铁门里狼吞虎咽的进食声说，“其实，应该被关在这里的人不是你，而是雅可夫。他为了在霍尔金娜面前显摆，和其他的男生打赌能拿到护士长休息室的口红，在成功得手后骗你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于是你就成为了这场赌约唯一的倒霉蛋。”

“雅可夫甚至没有隐瞒这件事，今天晚上他还在和其他的男孩大肆吹嘘他是怎么陷害你的，你又是怎么傻乎乎地出现在护士长的房间被当场抓到的，大家都在笑，觉得他做的真的是棒极了。”女孩说，“说实在的，我有点想杀了他，但我想了想，这件事怎么都轮不到我，而是该你来做。”

停顿了片刻，她说：“要不要趁着今晚，我救你出来，你去把雅可夫杀了，我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任何人会现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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