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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淮,你可随我一道去么?”
燕绥淮只觉手中徐云承的温度一寸寸褪去,散于杂着雨点的凉风之中,他怒道:
“做梦!!!”
燕绥淮抹着泪咬着唇,方欲画幅顾步染的丑像,又恐脏了笔、污了眼,只好用浓墨为徐云承的画像题字印章。
铁画银钩,都说字是人的第二张脸面,他那字真是同他自身那般气势逼人。
窗外雨仍就绵绵如酥,燕绥淮瞧着徐云承的油纸伞逐渐洇透于水雾之中,不知怎的泛起了秋困,便伏在徐云承的画像上沉沉睡去。
那梦太真,燕绥淮近乎要醉在那梦里了。
不过燕大公子的好梦不长,便被宋诀陵站在窗外叩他窗棂的响声给打断了。
燕绥淮启窗瞪他,宋诀陵却扒着窗探进半个身子,戏谑道:
“燕公子醒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你还敲?!”
“嗳!这雨景这般的好,燕大公子竟只知临窗睡大觉么?不过倒有几分‘新含野露气,稍静高窗眠【1】’的意趣呢!”宋诀陵笑着逗他。
燕绥淮本就因顾步染文采裴然而心神不宁,那宋诀陵吃饱了撑的要在他跟前卖弄,可不是打巧踩住了他的虎尾。燕绥淮抬手便要关窗,宋诀陵见形势不好,忙伸手把窗给卡住,道:
“欸,阿淮,别!咱俩谈谈。”
启州紧挨鼎州,燕绥淮从前便时常被他爹送至北疆四大营之一的悉宋营去开眼界,也因此结识了宋诀陵。
俩孩子年纪相仿,身材又相近,常被他俩那二位不知轻重的爹玩笑似地推上比试场,要他俩赤手空拳地相互切磋。
奈何燕大公子天生就是个泪水做成的娃娃,那是输也哭,赢也哭,这些个荒唐比试往往以他的眼泪收尾。燕绥淮自知丢脸,长大了些便时常避着宋诀陵走。
“从门进来。”燕绥淮漠道。
“燕大公子哪只眼睛瞧见我要从窗进?”
宋诀陵笑着挪了方位,将伞收了倚在屋前的青苔阶上。他带着一身水汽进了屋,衣袂湿得彻底,一瞧便是雨中久候模样。
燕绥淮见状蹙起眉,道:“你实在是好兴致!明知这秋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还于雨中观我酣眠?就不知进屋么?”
“燕大公子说笑了,宋某没有贪恋男色的癖好,只是怕唐突进屋扰了您清梦。”宋诀陵将凤眸弯起,笑道,“或是被当作贼人,这可不是平生误会么!”
“说得好似你敲窗就不是搅我美梦似的……得了得了,说罢!你今日寻我作甚?”
宋诀陵笑得端庄:“来替我爹问问燕大将军近况。”
燕绥淮烦躁地啧了声:“我爹么?他身子硬朗得很,苌燕营的虎符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脱手……倒是如今悉宋营的虎符握在谁手上?”
“还能在谁手上?除了我爹和皇上,还有谁能把得住宋家的兵?”
宋易虽是朝廷亲封的大将军,但他手下的兵皆是由宋家代代亲手养出来的私兵。百余年来朝廷除赏赐战功外,何时为悉宋营供给过一分军饷?还不是皆靠边疆军士屯田种粮与宋易自身的俸禄给养。
都说十六州诸名将皆富得流油,独鼎州谢宋李三家不是,连军饷都没有,吃空饷更是痴人说梦。他们不似燕家那般可凭朝廷诏令征来又精又忠的兵士,吃的又全是朝廷的粮,唯能啃着风沙自力更生。
燕绥淮那浓眉被他拧得很深,他问:“悉宋营的兵今儿由谁在领?”
宋诀陵似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儿,噗呲一声笑道:“一文官,叫什么方纥的。别看人家文里文气的,他呀!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分割悉宋营的指挥权与调兵权这了不起的主意可是他提出来的!”
宋诀陵笑着换了腔调,又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方大人下车伊始便开始对营中的事儿指手画脚,那是真真把沙场当兵书上的几幅图、几行字呐!好在还有俞伯在那儿替他收拾烂摊子,不然只怕没几天营中的哥哥们便把他撕烂咯!”
燕绥淮绞着手,嘴上却说不出一句骂言。皇天在上,于他们燕家而言很多很多事,是是非非早便不能论。
宋诀陵仍旧没心没肺地笑着,道:
“家父让我提点你几句,你不是钟意徐家小姐么?若你家真有意同徐家联姻,那还是尽快定下来为妙!当今万岁不仅乐于干些棒打鸳鸯的闲活儿,还瞧不惯启州两大族整日黏在一块儿。指不定哪日那位兴致来了,便把徐家姑娘指配给别家的儿郎了,到那时你哭可也赶不及人家的花轿!”
燕绥淮这次倒没去留意宋诀陵的戏语,只锁着眉头,正色道:“这事……容我再想想。”
宋诀陵见他半晌无话,便理了理衣裳,道:“嗻!您先想着罢!小的我就先退下去了!”
宋诀陵说罢便洋洋洒洒地撑伞离去,脚步生风,很快便没了踪影,倒是燕绥淮一直留在窗前发愣。
定亲,定亲,定亲?
他趴在桌上,一缕一缕牵出方才那未来得及做完的梦。
烛影荡出红光,满屋艳艳红。梁上栓的大红帷幔随那窗隙中偷溜进来的凉风轻摆,坐于床沿的那人身着绛公服,盖头鲜红……
宋浪子
秋雨缠绵,一片茶白中溶入了抹紫棠。宋诀陵撑着把油纸伞,也不顾道上湿滑,只踩稳了石子轻巧行着。
一声鸟鸣惊动了他,他挪了伞仰天观,只见雪白双翼遮住了梧桐雨,一只信鸽正正掠过上空。
“这飞奴怎的向北飞?”宋诀陵琢磨道。
“那信鸽来处住着叶杨二姓,一个东世子,一个南疆大族,向北传书做什么?书院仅容每人三月一家书,这般宝贵的机会,向北传书岂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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