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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通繁杂礼仪下来,魏千平额颈上已是冷汗涔涔。手炉藏在袖间解不了他饱尝的秋寒,他死命拿齿碾磨着软舌,挺直了颤巍孱弱身,这才没再于百官之前失了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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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千平依着旧俗颁布诏令大赦天下,定下翌年改元“昱析“。
十六州牢狱叮啷作响,罪人良民终共骋天地。
青龙门开,一蓬头垢面之人方重见天日,便抬手拦了刺目日光,嘟嘟囔囔道:
“哎呦!这么快便叫儿子继位了?枉费我为下山与否踟蹰良久……不过我亲皇叔死了,我是该笑还是该哭呢?”
那人踱至溪边,掬了捧清水泼面,把面上血污洗了个干净,露出一张清秀利落的面容来。他借着水光自赏,哈哈笑起来:
“这衣裳好生别致。”
他咧嘴笑起来,伸手将自己身上的赭色的囚服理了理。
从这儿到北疆的路途太远,只靠脚,纵然把脚磨出了泡,没个三四月也还是到不了。一个名剑客穿着囚服招摇过市,丢脸就罢了,还要连丢几月,好在他脸皮厚得跟墙似的,也不算什么难以承受的。
他行至城郊,于一棵树干曲得出奇的老树下驻足挖起坑来。那坑越挖越深,到最后已是深得可以埋人,却也只见草实与几条地龙。
他蹲着瞧那些地龙刨土,只摸着脑门纳闷:“撞鬼了,我剑和扇子不都埋这树下的么?”
江临言正发愁,倏地从右侧靠来了个村夫打扮的男人。江临言原是挂着笑的,待斜了眸子瞧清来人后,笑意却是顿收。他朝那人伸出手,说:
“将我包袱还来罢,我没工夫同你耗。”
“爷,您还是同在下走一趟罢!这地儿容不得你我高谈。”那肤色黧黑的男人讪讪笑了笑,“小人们自也不想如此待您。”
“们?”江临言朝身后望了望,没见着人,诧异道,“骗鬼呢?”
谁料此言一出,他身前那些个状似赶路的彪形大汉皆立住了脚旋身瞧他。
江临言乐了,笑道:“真是……怪我眼拙……一个个的都跑这儿来给我接风洗尘了?好,算你们有种!看老子回去折腾不死你们!”
江临言不再挣扎,只怏怏地被他们塞进马车厢,拉回了平州一屋宅里头。
那宅子划在平州富户吴偌名下,对外称是吴家主吴偌用以避暑的宅院,实则用来供江临言这尊大佛。
为首的男人唤作吕峙,只待那大门一闭,登即领着身后诸人俯身拜地。江临言木着张脸,连眼神也吝惜着不肯给,道:
“爱跪就跪着罢!我可懒得陪你们演什么主仆情深的戏码。”
“爷,卑职错了。”吕峙没抬头。
“你没错,是我错了!错在没在牢里关到死!我一身本事,何患不达?何故偏要拼死拼活地同那些个魏家人争龙椅?”
吕峙的脸色很是难看,半晌才轻轻飘出一句:“爷,您就当是为了卑职们……不行么?”
江临言瞧着眼前跪着的吕傅二姓,胸腔里腾地升起一股悲哀——前朝太子伏诛之后,其旧部皆遭诛九族之重罚。
如今跪在在他江临言面前的全是前朝余孽。
当年要没有吴偌将他们藏进了府里头,他们早便成了化成灰的死人。
江临言心头一沉,只拗着不愿安抚面前人儿。却听身后啪嗒足音,那富户吴偌从宅内走了出来,凛声道:
“那位子本就该是你的!”
江临言拊掌笑起来:“嗳吴伯,我爹当年还没当上皇帝可就死了,这皇位怎么就是我的了?”
“你天性纯良,与先太子一无二致!”吴偌道,“当年如若太子殿下继位,你不久后便能认祖归宗。作为长子,你定会成为太子!”
“那又如何,不过是庶出子罢了。”江临言呲笑出声,“再说,纯良?纯良能做出临幸江家女后便始乱终弃这般荒唐事儿?”
“太子与江氏乃两情相悦,若非许家对后位执着过甚,当年的太子妃也断然不会……”
江临言笑得无邪:“不是他自个儿想同时拉拢江许两家么?”
“你、你想得浅了!”吴偌怨恼道,“你不知为何当年缱都十家中只有江家被魏束风夷平么?那是因先太子甫尔就认定了江家。当年他为防不测之祸,将半截玉玺交予江家以表来日报答江家之决心,谁料那玉玺如今竟成了表证你身份的东西!”
江临言垂头听着,半晌才又道:“胜负在天,我爹输了这天下,恐怕是命,我又何必再争?”
吴偌忍无可忍,拍桌吼道:“江临言!”
“对!就是这般!吴伯您记好了!我姓江,一辈子都是缱都江家人,同那腐臭的魏家无丝毫干系!”
吴偌近乎嚼碎银牙,他痛心道:“好啊!我这么些年挖空心思替别人养儿子,却养出一匹不懂报父骨肉之恩的白眼狼!我对不起魏兄,对不起傅吕二姓。都怪我聪明一时,糊涂一世!”
“吴伯……”江临言见那人气红了脸,心中生了些愧意,平日还自夸嘴巧,此刻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宽慰他。
“你问我何必再争,小子不比我清楚你何必要争?!”吴偌道,“魏束风那厮满脑子装的皆是对臣子的惧妒,早便腾不出地方来安放天下苍生。而其长子魏千平虽有些谋略,却心慈手软,妄想以平和之法挽狂澜于既倒,殊不知这魏已是病入膏肓,非大刀阔斧不可!况且尚药局里传来消息,那魏千平顶多再活个四年。之后呢?你放心叫一蘅秦崽子登上龙位,还是让太后一介女流掌这魏家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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