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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松软黄沙组成的高坡,被埋下的数百颗“黑家伙”彻底摧毁,自上而下化为黄沙,开始模糊匈奴骑兵的视线。与此同时,一方方厚木板从地底升起,利用机关术,包成半径广阔的一个圆,将三千骑兵围在了里边。
是包围,也是引导,墨家子弟率领数千武川县百姓制成的作品,引导黄沙能够更好地将来犯者掩埋。
以放弃一寨一县为代价的奇谋就此生成,魏尚浑身鲜血,躲在远远的小山丘后,满脸失神。
他仿佛看着一道神迹。
黄沙冲击的速度太快了,三千骑兵来不及撤退,就陷入了黄土烟尘里。更为可怖的是,四方延绵不绝的震动,彻底破坏了骑兵所掌握的平衡,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大黄弩大显神威,梁园八百骑兵身着重甲,手握陌刀,脚跨马镫,戴着隔绝黄沙的透明薄片,沉默地开始冲锋。
咔嚓一声,数百个头颅落地。
重甲,乃轻骑的克星,这一切建立在目睹神迹的基础上,匈奴骑兵已经提不起心思反抗了!
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惨叫声连同着嘶鸣声,让站在高处的韩信露出了笑容。
巨响、流沙不过是前奏,目的在于摧毁认知与精神,暗处的大黄弩锦上添花,而真正让匈奴骑兵肉体崩溃的是重甲突袭,与不受控的踩踏——流沙模糊了他们的视线,所有人慌不择路的向外逃,可外层骑兵数量远远大于内层,一时间,鲜血四处喷溅,惨叫连绵不绝。
三角尖阵的威力之处,此时此刻,化为了白羊、楼烦两部的催命符。
领头贵族掉头就逃,完全不敢多看一眼,他的心底唯有一个念头,逃,逃的越远越好!
这是天罚,是自然的伟力,不是人能够对抗的,他血红的眼睛盯着出路,恍惚间,圆木包围圈只剩下最后一点。
心间涌出狂喜,匈奴贵族想要高喊大单于保佑,下一刻,密密麻麻的步卒列阵,对准了所有溃兵。
步卒分为两翼严阵以待,彭越冷冷一笑:“往哪逃?”
十面埋伏,攻心之作,如今不过大材小用。
原木包围圈的缺口,自然是设计好的,送给蛮夷的归宿。从武川县到草原,有数不尽的大礼送给他们,自始至终,他与韩信要的是全歼,不留一个活口!
第145章
喊杀阵阵,黄沙漫天。
魏尚眼眸血红,拼着一股骤然而生的痛快的力气,重新加入了追击的阵营中,随手抢过一匹匈奴射雕者的乌孙马,夺了箭与弓,朝远方挥砍而去。
水头寨的弟兄们,且看魏二替你们报仇!
手握陌刀的重骑兵沉默地加入,沉默地退下,伤亡微不可计,像一支冰冷强大的百战之师,没人知道他们冲锋前夕,双手擎着隐约的颤抖。
他们颤抖两位司马的身份,颤抖世上竟有死而复生,可当这一切经过梁王认定,那斩钉截铁的“孤知道”,传到他们的耳朵里,颤抖便化为了深刻的宁静。
等到上战场的这一刻,宁静转为狂热,因为韩司马对他们说:“我从未输过一场。今时今日也将继续,你们呢?”
刀饮了血,器开了刃,一瞬间翻天覆地的变化,用匈奴肉来造就,用惨叫声来铸心。
而武川这一战损耗最多的,是梁园囤积两年的“黑家伙”,还有大黄弩那样的武器装备,汉军总体的伤亡,远远抵不上匈奴。
到了最后,大汉步卒机械地挥舞盾与矛,杀敌都快杀得麻木;除却彭越收割得极为畅快,守在各个埋伏口的云中将领,一改原先的焦虑担忧,等看到溃兵三两只,几乎重复着“有蛮夷,冲呀”“冲完了,等下一波”“下一波来了,继续冲”的杀敌指令,嘴巴渐渐开始张大,灵魂渐渐开始出窍。
他们的震动惊骇,已经难以描述了。
韩司马建议他们守在这里,形成十面埋伏之阵,给匈奴溃兵以最后的打击,可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无一不刺激着他们的心房。
这可是纵横草原的楼烦部落,这可是大汉难以战胜的匈奴骑兵……楼烦射雕者以一当十的传言,不是吹出来的,而是一场场凶狠的战斗打出来的。
韩司马凭什么断定他们会赢?
白登前耻历历在目,他们拿什么去赢?
那八百装备豪华的重骑兵,他们不否认其战斗力,可要扭转战局,谁也不信。还放弃水头寨与武川县,这可是攸关云中郡生死的两个重要据点——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韩信,如果没有郡守力排众议,将军们早就怒而甩剑,不干了!
这场惊天豪赌,在他们远远看到黄沙崩的那一刻,目光怔愣,半晌发不出声音来。
他们能赢。
再艰难、再弱势的局面,有神罚相助,还有什么不能展望?
当即有将军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留下了泪水,他亲自纵马,斩下一颗匈奴溃兵的头颅:“来战!奠我大汉儿郎——”
“奠我大汉儿郎——”
厮杀若隐若现,大战已来到尾声。韩信站在高坡上,凝视面前的沙盘,血气凝聚的锐意,渐渐化为了平静。
彭越那厮倒杀得痛快,这次给他躲了,下次指挥让他来。
韩信淡淡望着前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左右道:“打扫战场的时候,先别着急补刀。看看有没有活的匈奴人,捉几个双脚完好的,来日行进草原,可以当作斥候。”
他语气轻慢,提起匈奴斥候的时候,像提起一棵草,一条狗。
话间的含义,让传令兵的面颊涌起血色,大声应答着:“诺!”-
遥远的战况尚未传到长安。在刘盈车辇前往沛县的当下,少许功臣与吕氏子弟的冲突越发明晰,由从前的双方挑衅变为功臣进、吕氏退,联系太后掌控下的朝堂局势,竟有了丝丝诡谲。
身居高位的重臣们,谁都知道天子急得很,云中的战报一日不来,梁王殿下一日不归,陛下定会早日离沛,而不会在刘氏祖地驻跸多时。
由从前教导天子的几位老师一推算,多则五日,少则三日,陛下就会回到长安。
“拖不得了。”烛火明灭,有人喃喃说出一句话。
为了发扬先帝遗志,为了大汉千秋万代,而不是被外戚跋扈把持,由此可以视战争为儿戏,视匈奴骑兵为捏搓揉扁的玩具——
陛下亲政,势在必行。
太后有手段,有远见,他们并不否认,她甚至是一位无比英明的女主。可就在不远之前,太后犯下了令人扼腕的大错,她亲手葬送了数千梁园士卒,连同云中郡的郡兵、代王刘恒的亲兵,一同折在千里外的边塞黄沙里,为此,连先帝的骨肉梁王代王,怕都有着生命之危!
丞相与萧君侯竟也不加以阻止。与他们从前再不喜梁王,那也是建立在太后过分宠爱、从而威胁天子的基础上,而近些年,梁王老实安分,并未有惊世之举,他们的警惕之意也就淡了。再怎么说,梁王也是先帝在世时宠爱的幼子,而今匈奴骑兵来袭,一旦云中城破,梁王被俘,太后和陛下定然不会干休,到那时,大汉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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