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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街偏僻,店中一个客人也无,只一个掌柜在柜台处支颐昏昏欲睡,见安鸿进店,忙热情招呼。
安鸿说明来由,将怀中信取出递给掌柜,行了礼便欲离去。
谁知那掌柜见信一愣,对着安鸿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又将他让在一旁安坐、沏了茶水奉上。
安鸿客气一番又欲离去,那掌柜却千恭万请让他稍候,自己却出了店门。
安鸿以为掌柜是去寻主事人出面回复,自己也刚好对他说明巧云情况,谁知等了许久亦无动静。
站在门口,见天已大黑,左右店家都已上了铺板。
四顾无人,纵身登瓦,提内力、放耳目、探周遭,皆是市井常态,一无异常。
安鸿几个纵跃离了脂粉店所在小街,再三确认无人相随,遂抛开脑中疑惑,直往监牢掠去。
来在监外高墙处,扯了衣角蒙面,视遍地守卫如无物,悄无声息地往牢里潜行。
躲过重重侍卫巡哨,点倒了牢门站桩的两个兵士,摸进牢中。
进门不远,安鸿便是一怔。
空中弥漫着的并不是牢中应有的潮湿腥骚,而是一股皮肉焦炙的古怪味道;笔直的窄廊直通深远,廊路尽头墙上被熊熊火光映出两个人影,一直立于室内、一佝偻在笼中;站立者笑极畅快,困缚者做猛兽临终之惨声。
廊路旁约有囚室二十,个个不空却皆是鸦雀无声。
安鸿心道不好,也顾不得隐形潜踪,如风般掠过廊路。
路终左转,见一宽敞刑房,满屋弥漫着浓浓的烧酒味道。
刑房正中生了一堆大火,火上吊着一个铁笼,已被烧的通红。
笼中有一人,全身赤裸、口鼻封蜡,身上皮开肉绽、各处毛发皆无,手脚被儿臂粗的铁索锁在笼上,动弹不得。
笼外站着一身材健壮之人,正一面发笑,一面将手中火把探进笼中、往笼中人身上烧灼。
笼外健壮人闻声回头,见有人蒙面潜入,心知必是来者不善,收回火把往来者面上一掷,急退了几步呛啷一声抽出腰刀大叫道:“来人!叛贼劫……”话未说完,只觉得一股沛然之力迎面而来,压得自己目难睁、口难言,便是呼吸亦极为困难。
挣扎着向后躲避,才迈了一步,手中刀已脱手而飞,头晕目眩之中撞上身后石墙,再想动时,却连半根手指也移挪不得,喊话之事更是休提。
安鸿挥手制敌,就其怀中取了锁匙,急去救那笼中人。
可那铁笼门锁处触手极烫,皮触则焦,竟不得开。
抬眼望吊笼之索,亦是铁质,一时无可奈何。
笼中人看了看安鸿,缓缓摇头。
安鸿长叹口气,揭下蒙面布条,弹出几缕指风破去笼中人口鼻之蜡,抱拳道:“可是曲将军当面?安鸿来迟一步!”言语间看他满身皮肉俱已炙熟,稍做动作便有脱落,心中伤悔与不忍交杂,险些落泪。
笼中人长长呻吟一声,一股酒气自窍中散发。
盯住安鸿轻轻一笑道:“正是曲端!我命将尽,壮士救不得我了!”安鸿见他情状,自知是实,无言以对。
曲端笑一声,又叹一声,开口道:“壮士能于此危难之时出援手相助,足见侠义。曲某有两事相求,不知壮士可否……可否”说着话,皮肉又落,言语遂难以为继。
安鸿忙道:“曲将军只管言讲,安鸿万死不辞!”
曲端闭目喘息片刻,开口道:“笼外那贼子名为康随,今日初至时待我以上官之礼,以救我早出牢狱为由,赚我写了病状文书。适才……适才折辱我时,他对我言讲,欲凭那文书布告我病死牢中。曲端可死,却不能死于贼子构陷,更不能死的如此窝囊……”
安鸿见他每说句话,身上皮肉便少一分,忙截断道:“曲将军放心,我必竭尽所能,使将军死因大白于天下!”
曲端再喘了几口,道:“曲端死有两憾,其一不能见中原恢复、鞑虏扫空,心深恨之;其二,便是难舍我那爱马铁象……铁象……铁象应已被张浚那厮收在府中。壮士若是不能取便罢了,若是能取,可否将它送与西军吴玠?我与……我与……唉,就是如此罢!拜托壮士!”
安鸿见他说到后来,身上肉落如雨,亦不愿他再说,忙抱拳郑重应道:“安鸿谨尊曲将军之命,定然办好将军托付之事。无论年月,除死方休!”
曲端欣然一笑,闭目道:“安鸿!好!好!不想曲端临终,还能交到如此一个侠义好友!”说到此处,不顾己身,仰天长笑。
俄顷,又痛的咧嘴喊道:“酒来!酒来!”
安鸿知曲端命不久长,闻声怀着心中悲怆四处寻找,瞥见身后不远刑具桌上竟然有坛有碗。
曲端见他讶异,呵呵笑道:“适才康贼先灌了我满腹烧酒,才将我放在火上炙烤,故此有酒。现下我五内已焚、筋肉皆脱、定无生理,安壮士予我口酒,送曲端上路罢!”
安鸿叹口气,满盛一碗,不顾铁栏灼臂,将酒送在曲端嘴边。
曲端一饮而尽,欣喜道:“曲端终死于侠义英雄之手!多谢!”言罢九窍流血,凄然而亡。
安鸿静立,垂首为曲端默默守哀。
正悲伤难过间,地上被安鸿制住穴道、扔在墙边的康随忽一跃而起,冲到廊道上一边狂奔一边大吼道:“来人啊!安鸿劫杀曲端!安鸿劫杀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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