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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莞看一眼停在李家源身后的黑色梅赛德斯,摇了摇头,勉强笑道:“不用了,平时太忙,没时间运动,正好骑车锻炼。”
李家源不再多说,只是望着禾莞骑车离去的背影,她换下了灰蓝色条纹的侍应生工作服,穿着没有图案的白色短袖T恤和淡蓝牛仔裤,头发扎成一根马尾垂在脖颈处,单肩背着一个白色帆布包,简单干净,纯洁清淡。
看她年纪,应该不大,不会还在上学吧?
一阵夜风吹来,除去空中弥漫着路旁栽种的茉莉花的香气,还有一丝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皂香,令人感到舒服安心。
那是她身上的味道。
李家源闭目深吸一口气,坐上车吩咐司机道:“跟上前面自行车。”
深夜的街道空空荡荡,仿若作家笔下的幽灵之城或者鬼市,橘色路灯像一排排眼睛,注视着禾莞这个唯一的独行者。
禾莞却很喜欢这种时刻,城市仿佛大海,白天波浪四起、吵闹喧哗,而到深夜潮汐退去,一切归于寂静,归于荒芜。
耳机里正播放着空灵舒缓的轻音乐,旋律急促的电话铃声却突然进来,将其掐断。
禾莞在路边停下车,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莞莞,你弟欠债的那伙人,今天他们又来家里了,还把你爸给打伤了,你那里还有没有钱?”
禾莞心中像被堵了块巨石,压得她简直呼吸不上来,听电话那头带着哭腔嚷嚷良久,她才努力从喉咙搜刮出三个字:“要多少?”
“三十万?!”禾莞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但狠狠砸在她脚上,她的声音变得冷硬疏离:“我没有,你找别人要去吧。”
“你这个白眼狼,连亲爹亲娘亲弟弟都不管,当初生下来我就应该掐死你……”
禾莞十分干脆地挂了电话,母亲的咒骂声在漆黑的夜里戛然而止,徒留几声余音。
掐死我?怎么没有掐死我?你们以为我很想出生吗?
泪水顷刻蓄满眼眶,眼前的街道变得扭曲模糊,世界变得似真亦幻,就连脚蹬也比之前沉重许多,禾莞尝试了几次都没有蹬动。
就在禾莞刚要再次尝试时,从路旁的灌木丛中忽然蹿出一个黑影,将她连人带车一下子扑倒在地。
那东西拉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死命地拖向路旁丛林,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鼻息间满是垃圾的腐败味混合着酒气、汗液、尿液的酸臭味,就在禾莞快被熏晕的时候还好头皮传来的痛感令她瞬间清醒。
她手伸向旁边,摸索间触碰到一块锋利的石头,此时正值深夜,街道空无一人,任凭她如何喊叫都不会有人来救,她必须自救。
石头挥向对方,打在人体脑壳上发出闷响,禾莞闭着眼发疯般连续挥舞好几下,直到筋疲力尽才敢停下。
刚睁开眼,借着路灯投射进来的微弱灯光便瞧见一张血肉模糊的人脸,禾莞惊得丢掉石头,立刻蹦起来逃出去。
“我杀人了,杀人了……”禾莞哆哆嗦嗦骑上车,不断嘟囔着这句话。
在她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中,她见识过人性的阴暗、原始的暴力,小时候躲在门后看父亲将母亲打得头破血流时,她也曾幻想过杀死父亲,不过却从未真切实施。
她一直以为杀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离她还很远很远。
“老大,还跟吗?”
距离禾莞几百米,黑色轿车前排的司机转头看向坐在后排的李家源,而李家源却正饶有兴味地盯着禾莞,看她像只做了坏事落荒而逃的小白兔,愈来愈远,渐成一个小白点消失在街道尽头。
李家源指腹摩擦嘴唇,思忖一瞬,吩咐道:“去处理干净。”
司机看了看车窗外那片黑漆漆的灌木丛,明白了意思,点点头下车。
禾莞停好车,逃也似的飞奔进宿舍,舍友们早已睡着,她一个人站在黑暗中,还是久久无法平静,就算躺下也无法入眠,因为一闭上眼睛,那张血肉模糊的人脸便会再次浮现,就连她伸出的颤抖的双手,都好似布满了斑斑血迹。
李家源回到家,他没有开灯,径直乘电梯下到负一楼,进入最里面一间屋子,这才打开灯。
惨白的灯光照亮满室,雕镂精致的黄檀木柜上摆着香案、放着供品,李家源走过去,掀开白布,被布蒙着的一张照片显露出来。
黑白照片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眉眼竟与刚才在乐游原所见的禾莞有几分相似,只是二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禾莞清冷淡漠,照片上的女子则笑得热烈明朗。
李家源点燃三支香,举过头顶,祭拜过后,插入香炉,他又退几步站定,久久凝视着照片上女子的笑颜,面上无悲亦无喜。
末了,李家源的目光定格在底部黑色相框镌刻的一行小字上:“爱妻罗影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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