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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第1页）

&esp;&esp;因这次移坟不动皇陵，礼仪与规制也就简化了许多。随扈的仅有贴身内侍，锦衣卫以及礼部和钦天监的数名官员，且御驾此次并未乘辇，一行人轻装简行，骑马直至昌平。可尤是这样，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要有几十人。

&esp;&esp;到达枫露岭山下时，天已大亮。宁澈不再允许内侍与官员随行，只点了几个心腹的锦衣卫跟着。夏绫带上小铃铛，随他们一起步行上山。

&esp;&esp;经过一夏雨水的浸润，上坡上的蒿草长得有快半人高，在风吹下时起时伏。

&esp;&esp;夏绫提起裙子，每走几步，就要抬头向山顶上看一看。她止不住焦急的想走快一些，可离得越近，就更多些畏怯。这不是她第一次到这山岭上来，她犹记的满地荒草枯叶间那座小小的墓碑，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内侍佝偻着腰将墓碑上的尘土擦拭干净，望着碑上的那个名字，双目潮红。

&esp;&esp;那是夏绫想念却再也无法相见的人。

&esp;&esp;或许是心里装的事太多，夏绫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她还未来得及感觉到疼痛，便有一双手稳稳的扶住了她。

&esp;&esp;“小心。”宁澈和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esp;&esp;“嗯。”夏绫有些沮丧的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土的裙摆，“是我太不小心了，不该让薇姨看见我这样不整洁的样子的。”

&esp;&esp;“没关系。”宁澈蹲下身，牵起夏绫的裙摆，将上面潮湿的泥土拂去，说，“这样就好了，她不会在意的。”

&esp;&esp;夏绫低头看着他的头顶，弯下身同他蹲在一块，忽拽了拽宁澈的衣袖问：“阿澈，你害怕吗？”

&esp;&esp;“嗯。”宁澈没有看她，低低应了一声。

&esp;&esp;“我其实，也有一点。”

&esp;&esp;宁澈下意识的攥着夏绫的裙子，用力到指节有些发白。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会怕今日之后，此生都再不会与我相见吗？”

&esp;&esp;夏绫心中不知缘由的恐惧在此刻忽然有了具体的形状。

&esp;&esp;“是的阿澈，我怕，我很怕。”

&esp;&esp;“我跟你一样。”宁澈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膀，“可是乔乔，我在想，我们可能需要用很久的时间去学会一件事，就是如何能同自己自洽。”

&esp;&esp;“自洽或许不是事事都得偿所愿，而是明知道瑕疵就在那里涂抹不掉，却依然能平和的生活下去。”

&esp;&esp;他站起身，顺手也把夏绫拉起来：“走吧。”

&esp;&esp;这座山岭并不陡峭，很快，那座小小的墓碑便出现在了面前，在苍翠环抱之中，显得格外洁白。

&esp;&esp;“薇姨，我们来了。”

&esp;&esp;夏绫走到墓碑前，安静的跪下。

&esp;&esp;相比于几年前来时的荒草遍野，此时的墓园宁静安和，没有一丝残叶，显然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esp;&esp;夏绫平静的看着墓碑之上“傅薇之墓”那几个字，阳光从树影之间倾泻下来，婆娑摇曳。

&esp;&esp;“我来接你回家了。”

&esp;&esp;宁澈跪到夏绫旁边，两人皆没有过多的言语，对着墓碑后那座低矮的坟茔，无声的拜了三拜。

&esp;&esp;这是在离开浣衣局的那间小屋子的十几年后，三人第一次相聚。

&esp;&esp;也会是最后一次。

&esp;&esp;“开坟吧。”

&esp;&esp;宁澈扶着夏绫站起身来，随行的锦衣卫得了命令，挥起镐铲破开坟墓上的封土。

&esp;&esp;很快，那方乌漆的棺木又一次曝露在了阳光之下。伶伶仃仃，旧迹斑驳。

&esp;&esp;锦衣卫在棺木下垫了粗绳，又用四根长度相当的竹杠从棺木上方的绳结中穿过，八人从两侧共同用肩膀抵住竹杠，合力要将棺木从安葬处移起。

&esp;&esp;就在几人等待着起棺的命令时，宁澈却忽开口道：“等等。”

&esp;&esp;他走上前去，将其中一个军卫替下来，将竹杠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esp;&esp;“起棺。”

&esp;&esp;随着绳子的骤然绷直，棺木缓缓自坟茔中抬升起来，将手臂粗的竹杠坠得微微下弯。

&esp;&esp;随行的锦衣卫因知道今日会有抬棺的差事，皆早已在肩上垫了厚厚的棉布以做防护，可宁澈的肩上，除了一层薄薄的衣衫，什么都没有。

&esp;&esp;沉重的竹杠压在他的肩膀上，以草木之坚硬凌虐着他的血肉之躯，沉闷的疼痛自骨骼间传来，又夹杂着皮肉被碾碎的锐痛，可他都似浑然不觉。

&esp;&esp;宁澈沉默而又缓慢的，用自己的躯体托举着傅薇的棺木，就像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傅薇用双手将他托举起来，将不知道第几次在倚在门框上睡迷糊的他，轻柔的安放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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