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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确是定山弟子凌知白。”青衫长剑的女郎拱了拱手,先报出自己的名字,又微微侧身,让自己的师妹师弟们都做了自我介绍。
那数名百姓彻底放下心,挺直腰杆,身体不再发抖,甚至眉开眼笑,极亲热地与凌知白与许见枝等人问好。而她们因为欢喜激动,嗓门不小,“定山”二字随风传到了附近其余人家,每一扇紧闭的房门终于都逐渐打开。
这一变故,看傻了在场除定山弟子以外的所有江湖人士。
随后,包括阮翠与杨满娘在内众多无日坊百姓都认认真真回答了凌知白的问题,说出自己对于凌岁寒的印象。
“就凭这些事,你们就认为她肯定是好人?”一旁孙捍天等人回过神来,听得满脸惊疑之色,一方面奇怪她们口中的凌岁寒怎么和传闻中的召媱大不相同,一方面绝不愿承认自己错伤好人,怒气冲冲道,“那锭银子又不是凌岁寒给你的,关她何事?你们不是说,昨日你们前去拜访,她什么都没有给你们吗!”
他们的手里始终握着刀剑,血迹未干的刀剑,再大声一吼,在场百姓吓得心一跳,全身瞬间冒起冷汗。下一瞬,所有定山弟子不约而同迈动脚步,都护在了她们身前。
段其风脸色冷,语气更冷:“你们说话可以小声一些,我相信大家都能听得见。”随后回头看向那群百姓,立刻变了一张脸,又是笑容满面。
她们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觑片刻,其中年纪最大的一名老妇突然开口说话:“她是什么都没有给我们,但昨晚她们和我们一起吃了顿晚饭。先前我们一直以为那四位娘子是显贵出身,一锭银子对她们那样的人家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我根本没想到,昨天那位凌娘子却告诉我们,她手里没多少银子,但今后我们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我们可以找她们,她能帮都会帮。我活了也有六十来年,见多的人和事其实不少,我能听得出来,她说的不是客套话,而是真心实意。我们今儿才明白,原来那四位娘子根本不是什么豪门贵女,而都是江湖侠客,可是……可是江湖人和我们也同样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的,能这般平等待我们、把我们当朋友的,我们所知道的,除了各位道长,也就只有那四位娘子了。所以……所以我们才觉得那位凌娘子必定是好人。”
这番话落,凌知白若有所思,侧头看向自己的师妹师弟们,均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颜如舜与她们的距离不近不远,站在一旁墙边,倏然展开笑颜。
能有这群百姓为凌岁寒说好话,或许能解开定山派与凌岁寒之间的误会,颜如舜为此而笑并不奇怪,然而令谢缘觉疑惑的却是她的笑容里似乎还有一点自嘲,遂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颜如舜道:“我笑我和阿螣,我们……都赌输了。”
尹若游如花艳丽的一张脸上露出极复杂的神色,思索少顷,忽道:“我们先回昙华馆。”
谢缘觉道:“现在么?”
尹若游道:“目前最要紧的事是救出凌岁寒,伤了她的人以后再教训,我们先回昙华馆商量一个计划。”
三人的任何动作,都在四周群豪与定山弟子们的注视之中,但他们踌躇一阵,并未阻拦。
另一边,凌知白与那群百姓又说了几句话,这才郑重向她们告辞,继而向群豪道:“诸位不是还要治伤吗?我们还是先找医馆吧。”
告别无日坊,众人在附近寻了一家医馆,伤者前去求医,凌知白则率众多定山弟子在对面一家酒楼临窗而坐,耐心等待。这会儿还不是用膳的时候,酒楼里的客人并不多,倒是颇为清静,酒博士将点心给他们送来,他们道了一声谢,怔怔地看着盘里点心,谁都没有动筷,静默良久,才有人忍不住道:
“师姐,你怎么还不批评我们啊?”
凌知白道:“我为什么要批评你们?”
“虽说以少胜多,很不公平,很不讲道义,但是对付那种十恶不赦的妖女,也不需要讲什么公平,所以……我们干脆旁观,也没有阻拦……你真不批评我们啊?”
凌知白道:“仅仅是这个原因吗?”
众人默然不语。
凌知白低首看向自己的右肩,轻声道:“我很清楚,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所以虽我不太赞同你们的想法,但是这件事,谁都可以批评你们,唯有我不可以。”
众人把头埋得更低:“师姐……”
段其风叹了一口气,突然将话锋一转:“那个人我见过。”
凌知白道:“哪个人?”
段其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相貌和我们不太一样的那位娘子,应该不完全是汉人。”
凌知白道:“她叫尹螣。”
“尹螣?”段其风奇道,“据我所知,她是姓尹,但不叫什么尹螣,而应该叫尹若游。”
“什、什么?”显然这句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不可置信,七嘴八舌地询问,“段师兄,你没开玩笑吧,是长安城最出名的那个舞姬,什么‘银龙女’尹若游吗?你在哪里见过她?”
段其风道:“当然是在醉花楼。”
此言一出,四周登时鸦雀无言,众人目瞪口呆,比方才更惊讶一百倍的目光注视着他。
定山有派规,但凡定山弟子,绝不可前往风月场所寻花问柳——这一条派规如若违反,受到的惩罚可不轻,甚至有可能被逐出师门。凌知白看向这位师弟的目光渐渐有些严厉。
段其风咳嗽两声:“你们听我解释。”
“前年拾霞师叔到长安办事,晓晓不愿和师叔分开,非得缠着一起去,但她年纪还那般小,师叔怎么可能带她下山。”段其风顿了顿,将声音压得越发低,“哪里料到她那么胆大包天,师叔下山以后,她居然偷偷跑了下去,不知怎么问的路,还真一路跑去了长安。”
“啊?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唐依萝闻言脸色微变,下意识合起双掌,祈祷上苍保佑自己师妹平安无事,又赶忙问道,“她一个人在山下没受欺负吧?”
段其风笑道:“这事发生的时候你跟着三师叔到云意门做客,又不在山上,你怎么知道?我说,这都前年的事情了,你这会儿祈祷能有什么用?其实你应该明白的,我们晓晓师妹天生神力,这世上能欺负她的人不多,但她毕竟年幼,我们肯定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山下乱跑,掌门派了好多人外出寻她,结果——师姐,接下来的事情能说吗?”
能获准许下山历练的定山弟子,品行都经过考察,凌知白相信他们对待同门的情义,点点头道:“你说吧。”
段其风道:“结果她到了长安,却找不到七师叔在哪儿,又见长安繁华,玩心大起,竟跑到庆乐坊去玩。我们终于打听到她的下落,吓了一跳,赶紧去庆乐坊寻她,万幸找到她的时候不晚,她一切安好,一丁点事都没有。而我当时在醉花楼搜了一圈,便见了那尹若游一面,只不过她在台上,我在台下角落,她应该对我没有印象。”
“晓晓她怎么……”唐依萝听到此处,后怕不已,纵使段师兄已明确表示晓晓师妹一切安好,她一颗心仍砰砰跳个不停,喟然叹道,“罢了,她无事便好。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奇怪,这事发生的时候我不在山上,怎么我回来以后,都没有一个人和我说呢?”
凌知白道:“她并不知晓庆乐坊是什么地方,只在坊内待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便被段师弟等人寻到。说起来,倒也是小事一桩,我们自然不会在意,但若是传了出去,免不了江湖里有些多嘴多舌的……对晓晓名声不好,所以我们罚过她以后,谁都哑口不言,只当这件事不曾发生过。”
在场定山弟子听懂她的意思,立刻做下保证:“师姐放心,我们也绝不会对其他人提起这件事。”
凌知白道:“除此之外,尹螣便是尹若游、以及她住在无日坊一事,亦要守口如瓶,不可告诉任何外人知道。”
唐依萝道:“师姐觉得她很有可能是逃出来的?”
凌知白颔首。
众人再次立即道:“是。”
凌知白继续沉思:“另外,我们在长安的这段时间,如果她被人发现,尽量帮她一帮。她既已离开醉花楼,就莫要让她再回去。”
“这个就没必要了吧?”齐在明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可是凌岁寒和颜如舜的朋友,能是什么普通人吗?还需要我们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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