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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一件薄衫（第1页）

在织婆的屋子中，杜南风已经做好接受最坏的结果，他这些年倔强的坚持似乎也瞬间到了头，他不必再坚持，他只需要接受。

“我没有杀掉他。”织婆说。

“什么？你再说一遍！”杜南风从他的脑海中挣扎出来。

“我没有杀掉他。”织婆重复了一遍。

“真的吗？你确定？他没有被你杀掉？”杜南风在屋子里转着圈，大脑无法一次处理这么多的想法，让四肢替它代谢掉，“他没有，他没有，没有被你杀掉，那他被别人杀掉了吗？”杜南风终于抓到了一回重点，再次走到织婆面前，“他，我记不清了，到处都没有他的踪影”

“我并不认为他已经死了。”如果有这么一个身上充满了赤毒的人死亡，那么她会立即察觉到无处归依而飘散在空气中的赤毒，就像杜家的几代祖辈，如果翻开那片土地的最深层，那一定是血红的。

杜南风听到了织婆的话，他向后摸了摸椅子扶手，慢慢地坐下，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毕竟这不是能够百分百保证的。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选择，相信和不相信，明白的人一定是选择相信，万一有一个万一呢，但之后是否会被人利用并不好说。“此话当真？”杜南风小心地问。

“确定。”织婆又接着操纵那根红线，衣服上的红线乱七八糟地交杂在一起，胡乱的线条，看不出正反的图案。

“那他在哪里？能不能告诉我？”

虽说织婆敢肯定杜恩没有死亡，但她确实难以确定杜恩的位置，身上有着赤毒的人都在那片麦田之上，他们的位置织婆在意识世界中完全是可以感知到的，那片土地在意识世界中红得光。“我并不知道。”

“是要血吗？”杜南风见织婆停顿了，把胳膊伸到织婆面前，在那没有转动的眼前晃了晃。

“不，是真的不确定。”

“之前有人说他在外面，有新的生活了，他一定在外面”得到了杜恩没有死亡的肯定答复，杜南风再次有了希望，也迫切希望尽快找到杜恩。

“再付出些精力吧。”织婆把衣服上的红线拽了出来，一些杂乱的线条也变得清晰，整体图案立刻显现了出来，如虎纹一样的山蛩纹。

“这是？”杜南风疑惑为什么要在衣服上缝出山蛩。

“拿去吧，应该能够用得上。”织婆原本并不想为杜南风缝这件衣服，但意识中的她控制着红线，可以说是一种旨意吧。织婆轻拍了一下衣服，红线缝出的山蛩纹隐约散着红色光晕，毛茸茸的感觉。

“做什么的？”杜南风没敢接过衣服。

“再用些心。”织婆把衣服放在桌子上，“拿着，走吧。”

杜南风看着那件衣服，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好像它是从他身上剥下来的皮一样，而且是自己亲手剥下来的。同时又感觉它是那样的熟悉，好像他和它，就要合二为一，他的皮肤甚至已经传来撕裂而又贴合的痛觉和磨合。这是一种错觉，杜南风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拿起了那件衣服，反应过来时，只觉得是一件柔软的薄衫。

“走吧，他可在外面等了很久。”看着杜南风有些恍惚的背影和步伐，织婆确定了她与杜家的关系不会断，走了一个杜家的儿子，又会来另一个。她想要的东西，也许正应该慢慢去等。曾连数年，织婆一直在寻找关于这位神的记载，她尝试了所有线索的组合：蛇形，木雕，在蛇之上的龙形，没有能够与之对应的记载，仿佛这是新生之神，又或是不求名利之神，也许是最为神秘之神。织婆能够品出蛇影幽暗的光晕中连绵数个朝代，千百年的光景，这些光景断层地闪过，其中出现的任一生灵全部变成白骨，血肉变成流体汇聚成一条条黑红的河流，河流又攀延进蛇鳞之下，蛇眼红到极限。不腐的，织婆的心也红得澎湃，人果然是不腐的，人们的血肉全部又回到神的身体，神还会继续赋予新生灵血肉，一层一层交织在骨骼上。“您是女娲的后裔吗？”织婆小心问，但神没有回答。这只是猜测，神很少与她直接交流，她只能试探地跟着蛇尾扫出的痕迹行走。那片土地受到了红雾的玷污，织婆的逻辑认为，那里丧生的人或动物的血肉不能回到神的身上，她也在等待一个契机帮助神收回那片土地，帮助神净化淤积在深处的血肉红流。只是她也不愿承认，自己正是被那红雾玷污的，死后--等到那一天到来--她也会被这片土地所拒绝。

从商场里走出来的路确实比走进去时要感觉快许多，一路上杜南风没有再关注身边的环境。那件薄衫被他攥在手中，他手掌上死去的山蛩似乎像幻肢一样在从里抓着他的皮肤，用手拍了拍，那感觉便消失了，他索性将它搭在肩膀上。

“那是织婆给你的？”杜燃已经等在了摩托车上。

“算是吧。”杜南风将薄衫的袖子围着腰系上，跨上了摩托车。

“她有没有要你的血？”

“没有。”

“少接触她吧，过好自己的生活。”

“嗯。”

“回家吗？”杜燃并不想问，他也没有那么关心，但无奈这也是父亲想要的。

“你先回去吧。”杜南风先启动了车，留下杜燃在原地。

杜燃呼了一口气，刚才他一直提着一口气。“没有人知道我见过他了吧”，杜燃心里想，“就当做什么都没有生。”直到杜南风的摩托车声消失在安静的街道中，杜燃才拧动钥匙，现在这个街道没有与他同行的人，呼吸顺畅了不少。他不会为杜南风担心，在他看来，杜南风至少是敢于尝试的，他会给自己找到一个好位置，委屈到自己的事情他会躲远，哪怕是自己犯下的错，比如杜恩的失踪--杜燃不敢提，只能在心里想--他总是能找好自己的位置，那就是尽力去找到杜恩。倘若杜南风放弃了寻找，他也许会跟自己一样，杜燃不得不承认，活了二十八年，仍然一事无成，他浪费了大好的时间在“治病”上，他也该做出一件令人敬佩的事情了，但他没有头绪，只知道自己缺少的正是一个位置，一个让自己在自己心里有存在感的位置，证明自己在这混乱中仍有位置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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