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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秩序（第1页）

挖掘机上的视野高不少，杜南风更加藐视那些将要被他挖开的土壤和麦子，他撇下手机，把面罩拉到鼻子上，又踩下油门，租来的老旧挖掘机吭哧地提了些，他终于体会到心花怒放的感觉。“让我爸听到了。”杜南风说，“管不了那么多了，真没想到我离开这里，最后还得回到这里。”

“他不会同意吧。”常乘说，他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也按捺不住隐约刺痛的指尖。

“我直接把挖掘机开进去，让他也体会一下他曾经在耕机上做的手脚对我们来说是什么感觉。”

常乘打开扔在操作杆旁的纸，那是他们在租挖掘机那里的围墙上看到的寻人启事，杜南风一眼就在一堆广告中看到了杜恩的照片，虽然他也忘记了自己都贴过哪里。

“兜兜转转，找了这么久。”常乘看着杜恩的照片，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见到他，见到什么样的他。

“早些察觉就好了！”杜南风敲了一下汽笛，如果不再有杜恩的声音他制止了这个念头。

在找到杜恩之后，杜南风想象了两三年，他会带杜恩离开这里，他会尽可能实现杜恩的愿望，他要买一大堆画板和颜料，甚至为杜恩办一个画展，他要买下全套厨具，从零开始学习烹饪，他们不必再吃路边摊，他要亲自做几条面巾，有些许特定含义的图案或是花纹，他要把摩托骑到天涯海角，那都不是尽头，因为杜恩会骑在他前面，他要去学习，去体验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事物，和杜恩一起，他一定要比杜恩知道得更多这些想法带他飞过了一天又一天，让他不必煎熬，越来越近，离家也越来越近，他的心已经带他飞起，只得感受到握紧方向盘的手的抓力。

“我先进去看一眼。”杜南风把挖掘机停在路边，戴上帽子，摸了摸挂在靠背上薄衫，像是要沾一些运气。

常乘点头，等杜南风下车后，也下车，指尖像指南针一样寻找着方位，还是上次他感知到的那个方向，刺痛感最强。眼前的麦田让他想起那天，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直到杜南风的背影走进那扇门，只剩他站在麦田外，眼前宽广的单调让他心里生起陌生和恐慌。他和身后的挖掘机似乎被麦浪排挤，格格不入，他才意识到，所有人都不喜欢他，至少在现在看来，至少到了现在不是真正地喜欢他，喜欢真正的他。从小到大，他的性格一直很难与人长期相处，父母，朋友，伴侣，陌生人，仿佛他们都会抛弃他，远离他，他不知道为什么，看不到自己的原因，只因为自己是完美的，而他人不愿接受比他们完美的人。就像在麦田中寻找一颗最完美的麦穗，他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苛刻，或者说另类，也许标新立异更符合他对自己的认知，他越走越远，也越走越高，直到看不到要找的麦穗，看到漫天的星星，他意识到，自己也是其中一颗，而他要寻找的从来不是麦穗，而是星星，其他星星。以往养成的行事习惯，让他永远也找不到最完美的另一颗星星，他怪这世俗束缚了人们，觉得一定有那么一个人，或是东西，站在最高点上，将所有的人和事物连成立体网络，向其中灌输规则，而人们尝到了秩序的甜头，便成为了秩序的奴隶。但总会有人在尝试挑战“秩序”，就像文占越和织婆，他觉得他们更加亲近，但也知道他们只为自己，就像他一样，轨道交叉，终会碰撞。

常乘想离开这里，也许是麦浪在将他推远，他不是在退缩，他就快摆脱织婆的控制，他的手指告诉他。但这里让他的心毛，全身痒得像犯了毒瘾，秩序是底线，但秩序也是有底线的，他所试探的，他知道，正是最后的底线。这里没有最完美的麦穗，也没有最完美的星星，只有他和屈居的麦田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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