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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秩序的刻度（第2页）

积分，正在越来越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命运轨迹上。

它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剥离着他们过去的身份和骄傲，将他们打磨、筛选、归类。

有人抗拒，有人沉沦，也有人，像阿力克一样，开始尝试理解并利用这刻度，去衡量这个陌生的世界，也衡量着自己在这秩序中的位置和……价值。

他不知道这条路最终会通向何方，但他知道，只有沿着这刻度不断向上攀爬，才有机会看到更高处的风景，才有机会……找到答案。而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能抓住那个“进阶”的机会。

“进阶模拟任务”的通知，像一块投入平静池塘的巨石，再次打破了质子苑内脆弱的平衡。

那句语焉不详的“为你们未来的‘定位’，提供更多可能”，在每个人心中激起了不同的涟漪——渴望、嫉妒、焦虑、恐惧，不一而足。

阿力克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那前百分之二十的名单上，虽然排名并不靠前，但足以让他跨过那道无形的门槛。

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既有通过自身努力获得认可的一丝满足，也有对未知挑战的隐忧，更有一丝……被筛选、被标记的不安。

名单公布的那一刻，学习中心内的气氛几乎凝固。

那些榜上有名的质子，脸上大多带着克制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而那些被排除在外的，尤其是长期徘徊在低分区的，眼神中则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失落、嫉妒，甚至怨毒。

巴图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名单，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当他的目光扫过阿力克的名字时，那眼神中不再仅仅是往日的轻蔑或敌意，更增添了一种被背叛、被抛弃的愤怒。仿佛阿力克的“入选”，是对他们这些“坚持自我”的失败者的嘲弄。

“哼，”巴图出一声低沉的、充满不屑的冷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中心，“有些人，为了几块好点的肉，连祖宗的骨头都忘了姓什么了。”

他的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向了所有入选者。几个排名靠前的质子脸色微变，但没有人回应。

萨仁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完全没听到。阿力克也选择了沉默，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只会火上浇油。

积分的鸿沟，已经不仅仅是待遇的差别，更演变成了一条难以逾越的、价值观上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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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阶模拟任务被安排在次日下午，地点依旧是认知训练舱区域，但入选者被引导至了一个更深处、守卫更严密的小厅。这里的训练舱，外观上与普通舱室差别不大，但坐进去后，阿力克立刻感觉到了不同。

座椅的包裹性更强，控制器更加复杂精密，屏幕的分辨率和沉浸感也远普通舱室。更重要的是，当他戴上一个轻薄的、覆盖了半个头部的感应头环后，一种微弱的电流感和更深层次的精神连接感传来，仿佛他的思维能够更直接地与系统交互。

“欢迎进入进阶模拟系统，学员阿力克。”一个比之前更显沉稳、略带金属质感的电子音响起，“本次任务代号：‘沙盘推演-绿洲计划’。任务目标：在限定资源和突危机条件下，最大化模拟新区的稳定性和展潜力。评估维度将包括：资源利用效率、危机处理能力、长期规划合理性、以及……‘公民幸福指数’。”

公民幸福指数？阿力克心中一凛。这似乎是一个更偏向“人性化”的指标，但放在安平县的语境下，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任务开始了。屏幕上呈现出一个高度逼真的三维沙盘模型，模拟的是一片待开的、资源相对匮乏的区域。他拥有初始的能源单位、建筑模块、以及一定数量的“模拟公民”。

他的任务，就是在有限的时间内，规划城市布局、分配资源、展基础产业、应对随机生的事件，如能源短缺、设备故障、甚至小规模的‘公民’骚乱。

这比之前的任何训练都要复杂得多。他不仅要进行精确的计算和快反应，更需要进行宏观的规划和艰难的取舍。

很快，第一个危机出现了：一股模拟的沙尘暴即将来袭，而他只有一个防护穹顶的能源核心，只能优先保护一部分区域。是保护人口最密集的居住区，还是保护产出效率最高的能源采集区？

按照草原的直觉，保护人是最优先的。但阿力克犹豫了。他想起了稼穑神楼，想起了安平县无处不在的“效率至上”逻辑。能源是展的基础，失去了能源采集区，整个新区的展都会停滞，长期来看，可能会导致更多“模拟公民”陷入困境。

他咬了咬牙，手指在控制器上快操作，将能源核心的功率集中到了能源采集区，同时启动了居住区的应急避难预案，并分配了最低限度的维持资源。

屏幕上立刻弹出了反馈：“决策：优先保障核心生产力。判定：符合‘集体利益最大化’原则。资源利用效率得分+，公民幸福指数-。”

看着那减少的“幸福指数”，阿力克心中一阵刺痛。但在冰冷的系统逻辑面前，他的决策被判定为“正确”。

接下来的任务中，他不断面临类似的困境。是否要为了建设一条更高效的运输管道，而拆迁一部分“生产力低下”的模拟居民区？是否要在现一种有潜在污染风险但效率极高的新能源时，选择立刻应用以提升展度？

每一次抉择，都像是在拷问他的灵魂。他试图在安平的逻辑和自己残存的价值观之间寻找平衡，但系统冰冷的评分机制，无时无刻不在引导他、逼迫他做出更“理性”、更“高效”，但也往往更冷酷的选择。那些能够带来高分的操作，往往是以牺牲个体感受、压制潜在风险、追求短期效率为代价的。

他瞥了一眼旁边舱室的指示灯，萨仁的进度条一直稳定地领先于他，而且代表“最优解”的绿色提示灯亮起的频率远高于自己。他几乎可以想象出，萨仁在面对这些抉择时，恐怕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当任务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阿力克感到一阵虚脱，精神上的疲惫远肉体。

他看着自己的最终得分和评价——“良好，具备初步的系统思维能力，但在决策果断性和资源最优配置上仍有提升空间。”

走出训练舱，他看到其他完成进阶任务的质子，脸上也都带着类似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他们刚刚经历的，不仅仅是一场模拟，更像是一次深刻的、甚至可以说是残酷的思想洗礼。他们被迫站在了“管理者”的角度，用安平县的标尺，去衡量价值，做出决策。

而那些被排除在外的质子，则远远地看着他们，眼神复杂。隔阂，已经不仅仅是积分数字，更是一种经历和认知的鸿沟。

回到房间，阿力克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休息，而是坐在窗前，久久地凝视着窗外那片不变的模拟天空。

“沙盘推演-绿洲计划”……他反复咀嚼着这个任务的名字。安平县让他们进行这样的模拟，绝不仅仅是为了测试他们的能力。这更像是一种……筛选和培养。他们在寻找那些能够理解、接受、并最终执行他们那套管理逻辑的人。

而所谓的“未来定位”，或许就是成为这套庞大、精密、冷酷机器上的一个齿轮？一个更高级、更核心的齿轮？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但他同时又不得不承认，在刚才的模拟中，当他做出那些符合安平逻辑的决策，并看到模拟新区的效率数据提升时，心中竟然也产生了一丝……成就感？一种掌控局面、推动展的、冰冷的快感？

他猛地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种可怕的感觉。他想起了草原的蓝天白云，想起了部落的篝火和歌声，想起了父亲期望他带回荣耀和希望的眼神。

不，他不能迷失在这里。他必须保持清醒。

进阶模拟任务，像一扇半开的门，让他窥见了安平县权力运作逻辑的一角。那里没有温情脉脉，只有冰冷的计算和对效率的极致追求。而积分，就是通往这扇门，或者说，是被这扇门筛选的唯一凭证。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积分账户，数字因为刚才的任务而有了一截显着的增长。这增长的数字，此刻在他眼中，却像是一道越来越沉重的枷锁，将他与过去的自己，与那些被甩在身后的同伴，越拉越远。

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条极其危险的钢丝上。一边是安平县那深不见底的、充满诱惑也充满危险的体系深渊，另一边，是日渐疏远、甚至可能反目成仇的同胞。

而他，必须走下去，因为停滞，或者后退，可能意味着更快的坠落。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高的权限，去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而这一切，目前看来，似乎只能通过不断攀爬这积分的阶梯来实现。

夜色渐深，阿力克闭上眼睛，但脑海中依旧是那片沙盘，以及那些不断跳动的、衡量着一切价值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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