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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根谷的第十个年头,凡间的炊烟里都带着灵气。九域的凡人修士已逾百万,却不见谁飞升仙界——他们守着田埂、灶台、渔船,把修仙术变成了过日子的本事:青岚山的药农炼出“活骨丹”,却从不拿去换修仙资源,只用来给山民接骨疗伤,有个老药农说“仙术再好,不如看着乡亲们能跑能跳实在”;西荒的牧人骑着灵马巡边,遇着迷路的旅人就递上牧心丹,看着他们暖和过来,比自己修为精进还高兴;东海的渔女驾着丹船,把护渔丹分给每艘渔船,连最偏远的小渔村里,渔网都能避开幼鱼了。
这日,天边突然裂开道缝,像块破布被撕开,逆缘力凝成的黑潮涌了出来,所过之处,草木枯萎,缘纹褪色,连灵根谷的叶子都卷了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天宫的仙人急得降下法旨,金光闪闪的圣旨悬在石生村上空,让凡人修士去支援,语气里满是焦灼。
却见石生村的凡人们没慌——张婶往大锅里倒了十石灵根谷,谷粒滚落时出清脆的响声,像在唱歌;李嫂指挥着孩童们往灶里添柴,柴火都是带着缘纹的灵木,烧起来噼啪作响,火星里都带着灵气;铁缘使扛出那口紫铜大锅,锅底的聚缘纹亮得刺眼,七颗晶石像七颗小太阳,把周围照得暖洋洋的。
“凡人的仙,该护凡界了。”田缘使站在谷田边,指尖划过灵根谷的穗,谷粒纷纷飞起,在空中连成七色的网,网眼越来越密,把整个石生村都罩了起来。味缘坊的炊烟突然拔高百丈,化作条巨龙,龙鳞是用赤谷糕做的,金灿灿的;龙角裹着橙谷蜜,甜香四溢;龙腹里装着青谷茶,清冽的茶香能驱散黑潮的浊气;张开嘴喷出的,竟是无数食炼丹,像场丹药雨,落在地上就炸开,化作层层护罩。
阿古拉吹起缘声笛,笛声里带着牧心丹的灵气,他身边的牧羊犬们纷纷化作白汽,组成道防线,白汽所过之处,黑潮竟退了三分,被白汽沾到的黑潮,还会冒起白烟,像是被烫到了;阿珠把护渔丹撒进江里,江水突然翻涌成墙,挡住逆流的黑浪,浪头拍在水墙上,碎成千万颗带灵气的水珠,落在黑潮里,竟滋滋冒起白烟;虎娃骑着谷鸟飞在半空,把紫谷馍丢向被黑潮困住的凡人,馍到之处,黑潮就像遇了火的雪,簌簌消融,露出下面惊慌失措的人们。
最让人震撼的是盲眼阿婆。她坐在谷田边,手里捻着紫谷粒,嘴里哼着石生娘教的童谣,调子软软糯糯的,像春日里的阳光。歌声里,无数谷苗破土而出,疯长成参天大树,树枝上结满灵根谷,谷穗垂落的露水落在黑潮里,竟开出七色花,花瓣一碰黑潮,就像墨滴进了清水,瞬间把黑潮染淡了几分。
阿婆看不见黑潮,却能“闻”到黑潮里的哭喊声——那是失缘魂被逆缘力裹挟的哀嚎,它们本是凡间的生灵,却被逆缘力抽走了记忆,成了只会破坏的黑影。她把手里的谷粒往空中一撒,声音里带着慈爱的颤音:“都是天地的娃,哪能让你们被冻着?”
谷粒落在黑潮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圈圈暖光。有个失缘魂被谷粒砸中,突然停下挣扎,它身上的黑雾淡了些,露出件破旧的蓑衣——那是去年在山洪里救人牺牲的渔夫。此刻谷粒化作暖光,竟让他想起自己的名字:“我叫水生,是打渔的……”越来越多的魂记起过往,有织布的妇人,有砍柴的樵夫,有教书的先生,他们伸手去接谷粒,黑潮竟在暖光里渐渐消散,露出下面干净的土地。
天宫的仙人在云端看得呆立——他们总以为修仙要断绝尘缘,靠着斩妖除魔积累功德才能飞升,此刻才见,凡人们把尘缘酿成了最厉害的仙术,那些带着烟火气的丹药、歌声、食物,竟比天雷地火更能克制逆缘力。有个急躁的老道想降下天雷助战,却被田缘使拦住:“您看,黑潮怕的不是雷,是暖。”果然,天雷落下时,黑潮反而更凶,像被激怒的野兽般往前扑,可当张婶的大锅熬出第一锅万味谷粥,香气飘到之处,黑潮就像被烫着般缩了回去,连边缘都开始消融。
七天七夜后,黑潮终于退了。天边的裂缝慢慢合上,露出原本的蓝天白云。凡间的土地上,灵根谷长得更旺,七色的穗在风中摇曳,像在笑,被黑潮侵蚀过的地方,还冒出了新的绿芽,带着勃勃生机。
天宫的仙人们下来道谢,踩着祥云落在石生村的青石板上,却见凡人修士们已经回了家——张婶在给受伤的孩童揉面,面团里加了灵根谷粉,能让伤口好得更快;阿古拉在给牧羊犬喂食,那些化作白汽的牧羊犬此刻变回了毛茸茸的模样,正围着他的裤腿蹭来蹭去;阿珠蹲在江边,把护渔丹分给小鱼,鱼群在她脚边游来游去,像在撒娇。
“你们不想飞升吗?”有个穿金甲的仙人忍不住问,他背后的翅膀闪着金光,看着就威风。虎娃举着刚捏好的面人,面人是用七色谷粉捏的,咧嘴笑着露出两颗小米牙:“飞上去干啥?天上有谷田吗?有灶台吗?有阿婆的童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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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语塞,看着石生村的炊烟重新升起,炊烟里的灵气比天宫的仙气更暖,更活,带着饭菜香、泥土香、草木香,闻着就让人心里踏实。他突然想起自己成仙前,在凡间的老母亲总在灶台边等他回家吃饭,那时的烟火气,竟和此刻的一模一样。
那晚,炊缘碑的网突然降下道光,像条柔软的绸带,落在味缘坊的灶台上。灶台里长出颗新的谷种,谷壳上的纹很特别,不是七色的,而是像无数条小线缠在一起,仔细看,竟是张婶的皱纹、阿古拉的笛声波纹、阿珠的渔网结、虎娃的笑脸轮廓,还有所有凡人的掌纹,密密麻麻,却又和谐地融在一起。
田缘使把谷种埋进土里,指尖按在湿润的泥土上,笑道:“石生说的暖,原来能长成仙啊。”
来年春天,新的谷种了芽。这回,长出的谷穗不再分七色,而是带着泥土的黄、炊烟的灰、汗水的咸,还有点淡淡的甜,像是把凡间所有的味都融在了一起。谷粒饱满,剥开壳,里面的米仁竟泛着淡淡的光晕,煮成粥后,香气能飘出十里地,喝一口,浑身都暖洋洋的,连骨子里的寒气都能驱散。
有个远方来的修士问这谷叫啥名,他背着个大行囊,看样子走了很远的路,脸上满是风霜。盲眼阿婆正摸着谷穗,谷穗在她掌心轻轻摇晃,像在撒娇,她笑答:“就叫‘凡仙谷’吧,凡人的凡,神仙的仙,住在一锅粥里,挺好。”
谷风吹过,凡仙谷的穗轻轻摇晃,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应和。远处的味缘坊里,张婶又在教新媳妇揉面,边教边念叨:“揉面要用心,你对它好,它才会给你长灵气”;李嫂的笑声混着蒸汽飘出来,爽朗得像夏天的雷;铁缘使抡锤的声音震得地都颤,叮叮当当的,像在敲打着幸福的调子——凡间的仙途,原来就藏在这烟火里,暖得长久,活得实在,不用求飞升,不用问前程,守着身边的缘,过好每一天,就是最好的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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