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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第1页）

&esp;&esp;在人类社会中分辨复杂的情绪反应当然更加困难。

&esp;&esp;而当它踏出去几步，走到更远的地方时，它才又意识到人的更多复杂性。

&esp;&esp;——这个属于人类的世界并不如它想象得那么明亮，那么有趣，那么丰盈。

&esp;&esp;人类敏锐地发觉“异类”的气息，就像野兽闻到弱者的血腥。

&esp;&esp;哪怕是一个人类，他或她身上“异于均值”的特质无论大小，都会逐一不落地成为受到刺探的开口。何况它连人类都不是。别人很快就会发现它的异样。而它也会由此感知到自己的“异样”。它一旦活在人群里中，便会很快成为显眼的错误。

&esp;&esp;是的，她是对人间感到失望了。所以才哭的。

&esp;&esp;就像孩子也会在成长中对社会感到失望一样。

&esp;&esp;越是悟性高，越是容易遭到突如其来的迎头痛击。这种痛苦慧明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很早就体验过。

&esp;&esp;这是人类社会化的一部分教学。是做人必然会修习的一门课程。

&esp;&esp;——或许她真的要长大了。

&esp;&esp;又或许她很快会夭折了。

&esp;&esp;慧明不知道自己心底里期待着的是哪一种。他知道自己不会也不敢在佛法里找这个答案。佛法是要他们普度众生，使众生遍得解脱的。

&esp;&esp;5

&esp;&esp;小胡并没有回到他的身边，她只是又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

&esp;&esp;她偶尔会在夜晚到访。而且通常在他入睡后。

&esp;&esp;像一个真正的古书里的精怪，只在夜间与人幽会。

&esp;&esp;他也试图与她认真聊一聊，但每次都在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发问时住嘴。

&esp;&esp;他想，自己也并不是真的关心她。

&esp;&esp;自己只是舍不得失去她。只要一开口，他知道自己就会试图要求她变回从前。

&esp;&esp;可是什么是“从前”？

&esp;&esp;她的“从前”和他的“从前”是一样的吗？

&esp;&esp;他点亮台灯，看着躺在枕头上玩手机的小胡。她的面孔平静，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都是道法自然。

&esp;&esp;这是一个互联网遍布人与人之间缝隙的时代，将每一丝空隙如同水汽笼罩般填满。

&esp;&esp;有表达欲望的人就不会“消失”。

&esp;&esp;但如果没有，人便也几乎无踪无影。

&esp;&esp;小胡在用的手机号码是慧明的身份信息注册的，是许多年前慧明带着她去市中心玩的时候帮她买的，这当然就导致很多软件功能使用的限制。

&esp;&esp;不过对于一只妖怪而言，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她可以很熟练地变出他的面容。在面部识别系统一次次升级中，她的变幻法术也一层层精进，至今没有遇到过什么攻关不了的技术难题。简而言之，她在网络世界里目前而言畅通无阻。

&esp;&esp;以前有段时间，她沉迷于在一个知识问答网站上提各种问题。

&esp;&esp;她的问题都非常天真和常识匮乏，招致许多恶意回复与私信骚扰。不过她还是乐此不疲地提问，从“月壤会是甜的吗”“从小练习有没有可能像鸟那样会飞”“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到“彩礼嫁妆”“男女对立”这种高危问题，还经常发自拍问“这样算是好看吗”“这样算偏胖还是偏瘦”。

&esp;&esp;由于问题实在太古怪，发出来的“自拍照片”还每次都长得不一样（因为她有一阵子确实热衷尝试变幻相貌，以确认“人”的标准），被投诉为营销号，最后因为发了一张尺度过大的照片被封号。小胡的第一个互联网纪元就此终结。

&esp;&esp;小胡的第二个互联网纪元是刷短视频、看直播。

&esp;&esp;也是因为这个爱好，她开始缺钱花，开始更努力地打工了。

&esp;&esp;小胡自己拍过一个视频，她站在镜头里转个圈儿，“嘭”地变成一棵树，再开出花、结出果——这个视频由于“剪辑流畅”“特效真实”流量颇高。

&esp;&esp;不过却有点把她吓着了。

&esp;&esp;她怕别人发现她是妖怪。

&esp;&esp;慧明觉得她的这一点警惕心很可爱。

&esp;&esp;总之，以前小胡是很喜欢在网络上留下痕迹的。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一个逐渐的过程——她变得安静了。

&esp;&esp;慧明翻找她的账号，发现她现在很少发东西，也很少在别人的帖子里留言回复。

&esp;&esp;慧明无从得知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在喜欢、讨厌什么。

&esp;&esp;他想，人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活法，她会选择哪种呢？

&esp;&esp;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有的是选择。

&esp;&esp;而慧明并没有。慧明只是一个人，一个平常的人。不坏，也不好；高傲、自私，庸庸碌碌。要说他有什么特别，那就是他与它之间有缘法，他在它刚学会变成人时认识了她。

&esp;&esp;——她为何还要回到这里来呢，她在他身上还在求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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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小胡还清楚记得一次去城市里的那次旅行。

&esp;&esp;慧明脱了法袍，穿上卫衣、戴上帽子，看起来像隔壁佛学院那些入学不久的学生。她看着他咯咯笑不停。

&esp;&esp;跟在他身边，她就不害怕了。他带她去了城里最繁华的地段。

&esp;&esp;那里竟然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比她挖开蚂蚁穴里看到的蚂蚁还要多。

&esp;&esp;野兽是害怕人的，也害怕车子的轰鸣，害怕森林里没有的巨大响声、刺眼光线。她用力拉着他的手。

&esp;&esp;他是那么脆弱，那么薄薄的、轻轻的一个人，像树上的叶子，千千万万中的一片叶子，可他的阴影能够罩住她，他的气味可以包裹住她，让她也变成一个人。他的言语和举止就是一张门票，一张为她打开光怪陆离人类世界乐园的门票。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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