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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之远眉头紧锁,忍住没有说话。
他也是医者,自然明白催促也无用;但以弟子的立场,又不得不担忧。
静如死水的手术室中,只能听见听诊器的听头不停摩擦皮肤,变换位置的声音。李明夷专注地倾听着里面典型的衰老后的心音,却能感受到其勃勃跳动的力量。
仿佛是王焘在告诉他,不必急。
“已经半个时辰了。”不安的等待中,林慎忍不住怀疑,“真的没问题吗?”
这都赶上麻醉本身的时长了。
“暂时没问题。”李明夷再次用瞳孔笔检查过王焘的眼睛,确定没有异常的出现。
延迟苏醒的确是一个考验陪同者心态的过程,身为弟子的裴之远和林慎可以急,他却必须保持理想的思考和判断。
又一刻过去。
裴之远终是克制不住焦急,站起身看向仍一脸平静的李明夷:“难道就这样等下去?若是老师已经有什么不测,岂不是耽搁病情?”
“不会的。”李明夷仍然笃定。
生命体征平稳,瞳孔反射灵敏,呼吸节律正常。
他不会因自大而撒谎,就像人体不会欺骗他。
“李郎。”裴之远似乎酝酿了很多话想说,最终只道,“官医署不可没有王公。”
李明夷的眼神却在这时忽然一动。
他没有说话。
因为他正听见一道熟稔而微弱的声音,从听头中传来——
“真是一场好梦啊。”
同时听到老师的声音,裴之远神色一怔,随即露出惊喜之色:“王公,您终于醒了!”
意识回笼后的转瞬,王焘便彻底苏醒过来。他慢慢地起身,看向含泪望着自己的学生,缓缓地问:“老夫睡了很久么?”
从诱导期开始算,王焘已经被麻醉了一个多时辰。
得知这个时间,他略有些惊讶,随即沉思道:“竟如此久,老夫却觉得只是一瞬。若是病人能用此药,一定毫无痛苦。”
王焘抬眸看向身前的年轻医生,目光之中增添了一抹欣赏与赞叹:“老夫还得多谢郎君,让老夫在有生之年,也体会到这般神奇之事。”
“应该是我多谢前辈。”李明夷向他微微俯首。
他一向不算擅长交际,但这声多谢发自内心。
王焘愿意试药,或许是为了郭纳,为了陈留,但亦是在替他证道。
不管如何,试验的结果已经摆在面前。裴之远正色道:“既然连老师都可以承受甜油,想必太守可以安心了。我现在就去告知郭公。李郎,还麻烦你在这里照看老师。”
李明夷点点头。
这个结果他当然不意外。
乙醚最为最早出现的麻醉剂之一,开创了现代麻醉的历史。尽管在新世纪,它已经走下了手术的舞台,但其优越的麻醉效果和安全性,不会因为科学的变迁而改变。
或许自己也一样,不合时宜地出现。
但最终,被这个包容的时代所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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