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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什么,只是回应似的笑笑。跟着裹乱的是叶一洁。
“三叔,您没老,您就是平衡感退化了。”
“边儿去!”我真想抽那当着汤路遥还敢跟我臭来劲的小子,不过,当我看向汤路遥,却发现他在意的重点根本不是叶一洁的态度,而是他对我的称呼。
“三叔?”他问我,“你不是家里老大吗?”
“啊,是,萎缩了呗,一不留神就长抽抽了。”边开自己玩笑边用眼神赶跑了那已经准备咧开嘴乐的混球侄子,我示意汤路遥先去窗边坐。
他没有推辞,而是跟着我坐在了最角落的那张小桌旁。无言就坐的片刻,我不露痕迹打量了他一遍。
工作服换下来了,穿的是干净的t恤和休闲裤,脚上的皮鞋有点儿旧,但尚不能说不体面。至于那规矩的发型和那张已经有了几分沧桑的脸……
我想我不得不承认,汤路遥果然称不上英俊潇洒,这是若干年前就可以定论的。眉眼,身段,他都只能归为中等水准,但他有种很难以言表的气质。无法具体形容,总之就是让我忍不住靠近,忍不住缠着他不放。可能就是因为我缠得太紧,才让他当年对我一躲再躲的,但我至今仍觉得,那不是我的错。
都是引力惹的祸,不能怪他,更不能怪我。
“你可瘦了,工作挺累的吧。”我收回视线,点烟,说着不大有意义的话,然后把桌上推荐款咖啡和甜点的单子推给他,“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他看了一眼,笑着拒绝了。
“我不喜欢这些。儿子喜欢,我实在习惯不了。平时我都喝茶。”
“啊?茶?哟你瞅瞅,当初我一念之差没开茶馆儿。”抓了抓头发,我故作为难,“那,要不咱俩找个有茶喝的地方聊?往鼓楼东大街那头儿走……”
“不用了,这儿就挺好。”否决了我的提议,汤路遥有点儿技巧的转换了话题,“先告诉我为什么那孩子叫你三叔吧。”
“哦这个呀。”一下儿没辙的乐了,我干脆回头叫叶一洁先端两杯橙汁来,继而在他走到桌边时指了指那足够入时的小子,“这是我二弟的儿子,我二弟你还记得吧?叶帆,比我小一岁。”
“啊,记得,挺不爱说话的对吧,反正以前是那样。”汤路遥边低头回忆边念叨,接过橙汁杯子却没有喝,只是对叶一洁道了个谢。
“别客气。哎您跟我三叔是发小儿对吧,您俩……”
“去去去干正事儿去,大人说话你少插嘴。”赶紧把那眼瞅着话匣子就又要开了的小子轰走,我停了片刻继续讲述,“我二弟就是看着老实,其实满嘴反动言论,说谁先有儿子谁是家里大哥。”
“结果你就变成老三了?”他用又不敢相信又忍不住想笑的表情面对着我。
“那可不,叶帆结婚早,那个……91年,秋天他就结婚了。叶一洁是92年生人,属猴的……”说到后头,我自己都成察觉到语调中的别扭之处。险些说出“你搬走的那年秋天”,这样千钧一发的错误让我背后冒了冷汗,中途放慢了语速定了定神,才顺利讲了下去。我絮絮叨叨告诉他三弟叶舷是98年结婚的,叶舷比我小四岁,那孩子和叶帆正相反,看着活泼其实挺乖。他儿子叫叶一涤,2000年出生,今年正好刚上初一,比叶一洁老实多了,随他爸。学习也好,纪律也好……
我就那么自言自语一样讲,汤路遥就那么认真仔细听,像是在揣摩每句话的味道,又像是早已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维之中。
终于,我没了更多东西可讲时,他才开口问我。
“那你呢?”
“我什么?”
“你怎么不要孩子?”
他的问题如此淡淡然,却让我如此不知如何作答。
我刹那间真想说一句狠的。我真想说你忘了我的属性了?你忘了我不是可以娶娇妻生儿女的人了?你忘了我血气方刚的疯狂年纪里站在你面前冲你吼过的那些话了?!
汤路遥,重申一遍,我是“那个”圈子里的,我还试图把你拽进来过,可你只迈进一只脚,就在我刚刚燃起希望时全身以退了。这些你都忘了?!我真不信,我信才怪呢。
“孩子啊……不是没想过。”扭曲的笑了一声,我撇嘴,“可又一琢磨,不敢要了。你想啊,一个叶一洁,一个叶一涤,一个‘领洁净’,一个‘洗涤灵’。那轮到我儿子叫啥?‘84消毒液’啊?算了吧。”
我拿我自己开涮打镲,心里只觉得憋屈。并非为了脸面或尊严,那都是虚无缥缈的,我憋屈的,是这种缓和气氛的方式。
更是眼前这种竟然需要缓和的气氛。
我们俩,居然需要缓和气氛?!他妈了个叉的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我跟你过去根本不需要这些!我跟你……我跟你……
“其实,叫‘叶一消’,倒是也不算太难听。”
他说完。
我笑了。
原来你还记得顺水推舟借我的话打趣我的方法……
你曾经深谙此道,却并非屡屡使用,更在为数不多的实施中每每显得笨拙。你藏不住笑,表现不够泰然,表情也不够冷。
冷笑话,明明应该冷冷的表达。
“那你呢?”低着头连吸了几口烟,我稍稍松缓了已经开始发紧的眉头,抬眼问他,“你儿子多大了?”
“18,比你侄子小一岁。”
“哦,高中毕业了吧?”
“嗯。”
“也对,净是高中毕业学车的。”
“嗯。”
“大学考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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