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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去洗手间,他去了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他上了车,但他好长好长时间,也没能把车开出停车位。
点火,熄火,再点火,再熄火,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他僵持在原地,刚才明明无比强大的推力和蛊惑,此时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抛下他在自己的困境中虑不得脱。
汗已经顺着额角流了下来,白未然放弃了。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一声喟叹。
脑子里,是无数幻想出来的场景。他就像扔掉不想养了的猫一样,扔掉了田钺。然后,他找人还给他所有的证件和银行卡,找人暗中保护他不被别的狼种侵害,他就一直这么做,直到都没人再记得有这么个被动成了鬻犬,又被偷偷放回到人类社会去的人存在。那时,他自己已经是当了多年的狼王,没有孩子,没有伴侣,孤身一人,统治着一大片领地,骄傲,跋扈,寂寞得不为人知,又尽人皆知……
他可以轻松活过百岁,但田钺不会,余下的日子里,他就默默吞咽着一种叫做后悔的情感,被自己的身份、地位、权力囚禁着,囚禁到老,囚禁到死。
还好,他某种程度上至少还是凡人之身,他还是会死的……
太好了……
耳边,又一次陷入了寂静,这种坟墓一样的寂静持续了许久,直到被一串脚步声,和紧随其后敲玻璃的响动猝然打断。
白未然一下子把眼睁开,看向车窗外。
田钺站在外头,气喘吁吁,甩着用力到敲疼了指关节的手,表情好像要讨债的鬼。
降下车窗,那气鼓鼓的骂声就怼了进来。
“你丫有病啊?!!!你特么把老子扔下是几个意思?!菜都点了!你跑了?!老子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拿啥付账啊?!妈了个鸡!活这么大我头一回顺着‘尿路’开溜!这也就是人家大餐厅没那么小家子气,要但凡是个一般的饭馆儿非把我扣下不可啊!!!我说你丫干嘛呢?!干嘛呢?!前菜可都上了!我还饿着呢!这饭还吃不吃啊?!……姓白的你聋了?!!……问你话呢!……”
骂到最后,田钺的声音,也带了明显的颤抖。
白未然知道,那家伙,铁定是已经明白自己为何那么做了。
他不傻,他不傻,他什么都明白了。
本来想扔的破猫,自己追上来了,还一阵嗷嗷乱叫。
可问问差点儿就走远了的男人,他又怎么舍得?他何尝不是最舍不得放不下的那个……
“……上车吧。”眼眶一阵发烫,坐在驾驶位的白未然示意了一下另一侧的车门。
然后,就在对方上车之后,他咬着牙,一把将之拽进怀里,用力到弄疼了对方的手臂,用力到彼此都快要无法呼吸,也好久好久,都拒绝放开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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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地下停车场里,那辆打眼的阿斯顿马丁停在那儿,开着窗,空调,和门。
但即便如此,里面的味道仍旧让人受不了。
这个受不了,指的是白未然。
情绪激动起来,对香味好像就更加敏感,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有直接在车里就把那个男人狠狠摆弄一顿。
而需要冷静的,绝不只是他而已。田钺也一样有点喘,他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对着空调出风口,吹自己汗湿的手掌心。
两个男人,半天都没有说话,而再开口时,讲的已经是不一样的主题。
不是对于刚才的事情无话可说,而是想说的太多,反而无从开口,想问的太多,却也从心缝儿里早就知道了答案。
所以,还说什么呢,很多时候,男人之间,千言万语,比不上一段沉默更透彻。
“……那个姓韩的,我见过。”白未然先一步开了口。
“啊?”田钺一脸茫然。
“我和红街云阁的老板谈过生意,有一次他在,也是带着孩子,打过一个照面。前年的事了,大概他忘了,而且当时,我戴着黑色的隐形眼镜。”
“哦……”点点头,田钺叹了口气。他心不在焉,直到白未然下一句话说出口。
“其实,你刚才本来有机会的。”
田钺一皱眉:“……什么机会?”
“付款啊,你手机里有支付软件,绑定的是我的卡,忘了?”
“我压根儿就没带手机出来!再说就算带了鬼记得啥支付软件不软件的啊,我在‘里头’又用不着花钱,我都习惯开单子给蒋鸾了,他比哪家外卖跑腿儿物流公司都快啊。”明知对方最开始是话里有话,还是没有戳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起身下车,“行了,回去吧,再耗着人家店里要报警了。”
他们最终,回到了餐厅。
车里,除了一个拥抱,一个疯狂的紧密的拥抱,任何别的都没发生。
原来人在极端激动的时候,真的是会觉得全身无力到什么也做不了的。
那次风波之后,田钺没有再出过别墅区。
可是看似平静的一切,却都潜藏着似乎随时可以澎湃起来的波澜。
关于鬻犬阶层的处置问题,并没有放下,白未然会抽空一点点跟鹿瑶光商讨解决办法,也会跟白子虚和李思玄提一提。次数多了,北狼王也就只剩了无奈听着的份儿,想发怒,都好像找不到出口了似的。
大约人都是如此,一件事,就算再听不进去,反复说,反复说,也最终会引发思考。白子虚到底还是北地的狼王,若真是“狼”心如铁,油盐不进,怕也撑不起自己的江山。入冬之后,春节之前,他对所有分区下了死命令,以“旧制度并不能适应现今狼种的道德水准”为由,提出要摘掉鬻犬的项圈,把脖子上的刺青洗掉,改为细若发丝的植入式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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