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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站里虫来虫往。不远处,一名满身肥肉的雄虫正骂骂咧咧地对着雌虫发火,他越说越激动,扬起手臂,往雌虫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那个雌虫看起来年纪还小,一头干枯的栗色短发,个头也不高,被打了也不吭声,仿佛随时会融入背后的灰色墙面中,变成一道无关紧要的背景。
诗因闭了闭眼,冷冷地说:“雄虫都很讨厌。”
洛卡斯大大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少将还是之前那个少将,没有被雄虫迷得失去理智。
他就知道,少将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雄虫昏头呢?之前的行动,一定都是战术需要!
果然,诗因话锋一转,继续道:“伊洛恩——虽然是雄虫,但他的表现很奇怪,所以还需要留待观察。”
洛卡斯激动道:“明白!”
诗因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他很奇怪,所以你不可以随便靠近他,知道了吗。”
洛卡斯:“……啊?”
诗因移来眸子,冷冰冰地凝视着他:“像这种奇怪的雄虫,只能由我来对付,闲杂虫等别来沾边,记住了没有?”
洛卡斯脊背一寒,立即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少将,我记住了。”
这时手术室的灯由红转黄,显示里面的伤员脱离了生命危险。
一名医生满头大汗地推门出来,和同事交接换班。他把病历本递给接手的同事,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位雄虫是怎么离开治疗舱的?哪个医院这么不负责任,把他丢出来不管不顾?!”
身旁的同事尚不知内情,安抚道:“可能是被异兽逼得没办法了,情况紧急,不得不被带出来求援。”
这名军医却格外暴躁:“我做了那么多年医生,我能看不出来情况吗?脖子上的伤口总不能是异兽咬的吧?!这位雄虫的雌君呢?雌侍呢?谁送他来的?”
诗因站起身:“是我。”
军医打量了一下诗因,见到他那身千疮百孔的衣服,怒气微微一缓,但语气仍然非常不善:“你是他的雌君?就你一个?”
“就我一个。”
军医余怒未消:“那也不是借口。你到底会不会照顾雄虫?结婚之前一点都没学过吗?他的脖子是你咬的吧?你不知道他的病史吗?就这么胡来?!”
诗因挨了骂,难得没有生气,静了一会,才低声说:“我确实不知道。”
雄虫的体质本来就是脆皮鸡,弱到那种程度,在从小身强体健耐折腾的雌虫看来,就像大象眼里的蚂蚁一样,根本看不出个体区别。
而且伊洛恩还背着他跑过一段不短的路,这显示他很健康,甚至比一般雄虫都有力气。
即便知道他受了伤,而且后来还病了,诗因也只以为那是异兽导致的,不会想到还有隐情。
军医骂骂咧咧:“他之前进过治疗舱,这你也不知道吗?身上这么明显的修补痕迹!在进治疗舱之前,这只雄虫就已经失血休克,全身粉碎性骨折!被治好了也只是表面功夫,他的身体机能根本没有完全恢复,而且还营养不良,我都不知道这么折腾之后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就不应该离开治疗舱……”
诗因喃喃:“休克,骨折,营养不良?”
军医道:“你就算对他的病史一无所知,也能多少感觉到点什么吧?他的骨骼非常脆弱,造血能力也很差,而且身上的旧伤都还没愈合呢,现在能有呼吸,都要感谢之前进治疗舱的时候用的是最高级的营养液,像吹气球一样把他给填起来了!按说他这个身体状况,应该会经常感觉浑身无力,关节疼痛,头晕,嗜睡……他这么难受,从来没和你说过吗?”
诗因的眼眸睁大,被问得哑口无言。
伊洛恩……一直这么难受吗?
这家伙明明如此煎熬,却还背起他奔跑,给予他抚摸,纵容他亲吻,提议他饮血……并且什么也不说!
诗因几乎感到头晕目眩。这大笨蛋,他到底藏了多少事情,他简直在毫无顾忌地透支他的身体,难道一点都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吗?
军医看诗因这幅大受震撼的样子,不由得白了他一眼:“看来你俩的关系是真的塑料啊,当初怎么结的婚?”
——怎么结的婚?
被摁头结的婚。
诗因当年的所作所为得罪了中央星所有有头有脸的雄虫,高位者憎恶,低位者恐惧,偏偏衰亡期又逼近,多少权贵巴不得趁这个机会置他于死地,而他的家族则想要挽救自家的声誉。
多方博弈,千挑万选,按照这套逻辑选出来的雄虫,很可能不会让诗因死,但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他们知道诗因必然不会答应,所以匆匆忙忙,强迫他们举办了婚礼。
可是这位天选之子,却完全没有按照他们的逻辑行事。
这个善良又毫不设防,近乎对常识一无所知的傻瓜,明明自己的身体一塌糊涂,处境如此糟糕;明明从来没有被认真对待过,被敷衍,被算计,可还都像是毫无察觉似的,因为结了婚,所以就千里迢迢赶来,掏出一颗柔软温热的真心,满腔赤诚地对他。
伊洛恩有违常理的种种行径,打乱了所有执棋者的安排,对弈双方全都被打乱了阵脚。
不论是不怀好意的权贵,还是满腔怒火的诗因,全都因为他的存在,生生停住了下棋的手,下一步悬而未决。
那一刻,诗因忽然意识到,伊洛恩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意外。
他如此不合时宜,像是深冬寒风中夹杂着的一朵柳絮,与诗因狭路相逢,在一阵刀割般的凛冽中温柔地拂过诗因的面颊。
如果诗因不能察觉,不能将他紧紧抓住,下一秒,他就会随风而去,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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